一瓶紅花油都揉光了,女朋友熊曼玲望着苦瓜背上那一大片淤青,眼眶紅紅的。
“早就說了,做什麼保安嘛!還說自己從小練武,怎麼老是見你受傷回來呢?”曼玲耷拉着個臉,真是又心疼又惱火。
“你少囉嗦兩句好啵?哎喲,算了算了,別揉了,我還要去接健哥,你現在開火炒菜,等我接健哥回來再買點滷菜一起吃飯,哎喲,我草!”苦瓜穿衣服時,肩胛骨又是一陣劇痛。
熊曼玲是個很懂得體貼男朋友的女人,她覺得苦瓜的傷不輕,於是趕緊問道:
“沒傷到骨頭吧?要不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沒什麼,中午跟疤子去醫院,醫生看了,我還算幸運,疤子慘到家,手上骨頭全斷了!”
“啊!德彪哥,你別去那個鬼地方上班了,好不好嘛?另外找個工作嘛!”熊曼玲嘟起小嘴兒,摟住了苦瓜馮德彪另外一條胳膊。
“唉,再說吧,飛機快到了,我去接健哥!”苦瓜在熊曼玲額頭上香了一個,然後整了整衣服,就出門打車去了濱海國際機場。
今天真他媽倒黴到家!中午被人一腳,身上兩處受傷,這到了機場剛下的士,一不小心一腳踩空又崴了腳,疼得苦瓜捂着腳踝蹲在地上齜牙咧嘴……還沒完,一輛出租車疾馳而過,地下一灘混濁的泥水濺起,苦瓜剛想站起來發飆,腳下卻是劇痛難忍,而且,那臉上已經烏七抹黑,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你娘生崽沒屁.眼哦!我草你祖宗十八代哦!苦瓜心裏那個苦哦,真個是比苦瓜還苦……
一個年紀約莫二十五六歲,身材高大壯健的平頭男子,提着一個不大的行李箱走出了候機大樓,他那黑亮的四方臉上,漠然肅穆。舉頭四下望,他竟然沒有看見來接自己的人,於是他放下行李箱,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
這是郭健第一次來濱海,半年前,他還是一名職業軍人,現在卻淪落到要出來打工的地步。
“禿鷲”的那張臉時時刻刻會浮現在郭健的腦海裏,那張臉不再有笑容,不再有神經質誇張的表情,它裂開來血肉模糊,彈頭從“禿鷲”的右邊耳際射入,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哼上一聲……
“禿鷲”右邊的戰鬥位置上,正是“鵪鶉”郭健!郭健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竟然沒有發現那個“**”從自己前方那塊黑色岩石後面探出來的槍管,等到那槍聲響起,“禿鷲”的身體已經一頭栽倒在地。那個“**”的腦袋雖然即刻被郭健手上**的怒火轟碎,但郭健卻再也沒有機會聽到“禿鷲”叫自己一聲“鵪鶉”了,他的身體就那樣冷冰冰地躺在自己的懷裏……
“禿鷲”曾經用自己的身軀爲郭健擋過襲來的槍彈;“禿鷲”曾經拖着負傷的腿,揹着生命垂危的郭健,十八個小時不停歇地艱難穿行,越過國境線回到祖國,又將自己鮮紅的血液輸入到郭健的身體;“禿鷲”曾經……
前車之鑑,後事之師。在“大漠狼”特種大隊裏,任何一個環節上的疏忽,哪怕是一個很微小的細節,都會被放大成一個重大事故!
郭健沒想過要爲自己申辯,自始至終,他保持着沉默。申辯有用嗎?申辯就能讓禿鷲回來嗎?正是因爲自己零點幾秒的視線轉移,禿鷲就失去了生命,也正是自己這零點幾秒的疏忽,“大漠狼”從此失去了一個戰功卓著的兵王!沒有誰會原諒郭健,郭健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
桌上的菸灰缸裏,菸頭堆成了小山,郭健也沒有告訴大隊長,當時自己的小腿上,正緊緊纏繞着一條當地最毒的山地蝮蛇……這不是理由,“大漠狼”殺神之一,因爲顧及一條毒蛇就讓自己的戰友失去了生命,這就是致命的錯誤,郭健沒臉說!
郭健沉默了半年,爲此他不得不離開大漠,不得不離開同生共死的戰友,不得不離開自己如此依戀的軍營團隊。脫下軍裝的那一天,沒有人能夠想象一個堅強的漢子,一個幾番在生死臨界點徘徊的殺神兵王,會那樣傷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鵪鶉,記住,你是‘大漠狼’最好的戰士,你永遠是一匹大漠狼!我……就把你送到這裏了,你去吧,咱們後會有期!”
機場附近立交橋下,一輛塗着迷彩的“勇士”,“大漠狼”大隊長石寶林眯着眼睛坐在副駕座上,指間的香菸老長一截白灰。
“座山雕,謝謝!”郭健只說了一句話,然後他拉開車門下去。
望着“鵪鶉”郭健那寬厚的背影孤獨遠去,“座山雕”石寶林心裏一陣難以言狀的酸楚,這個硬漢子,眼睛竟然也溼潤了!
…….
苦瓜一瘸一瘸地往候機樓大門口走,這時候他的電話響了,他手忙腳亂地接通了電話。
“德彪,你在哪裏?”電話裏是表哥郭健的聲音,即便七八年沒見面了,但郭健的聲音苦瓜還是聽得出來。
“健哥,你到了?我正往候機樓門口走呢,馬上就到,你等我!”苦瓜趕緊回答。
苦瓜馮德彪是郭健大姨娘的兒子,實際上,苦瓜只比郭健小半歲。那年部隊徵兵,郭健和苦瓜一起報的名,但苦瓜因爲什麼“肝腫大”,體檢的時候被刷下來了。
當苦瓜出現在郭健面前時,郭健愣住了,這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馮德彪嗎?怎麼瘦了那麼多?怎麼那麼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這是一副典型辛苦的建築工人模樣!
苦瓜也驚異地發現,郭健那塊頭比八年前大多了,那張臉黑黝黝的……不對,健哥的皮膚以前哪有這麼黑啊?
郭健伸出手去,一把就將苦瓜摟過來,卻不料苦瓜“哎喲”一聲倒吸一口冷氣!
“怎麼了?”
“我草,弟弟一身都是傷!”
“怎麼回事?”
“沒事沒事,回家再說,走吧!”……
郭健、苦瓜和熊曼玲都是J省人,且還是高中時候的同學。
熊曼玲如今在濱海一家五星級酒店—五洲大酒店做前臺經理,她是一個很乖巧很漂亮且氣質出衆的女人。
苦瓜並不知道,其實曼玲還在讀高中的時候,就已經暗暗地喜歡上了郭健,只是那時候的郭健生性愚鈍,懵懂無知罷了!
參加高考,三人都名落孫山,郭健參軍走了,從此杳無音信。曼玲知道苦瓜是郭健的表弟,也就經常找他一起玩兒,其目的是想從他嘴裏套出來郭健的消息。
苦瓜也真不知道郭健究竟在哪兒當兵,他還問了姨娘,也就是郭健的媽媽很多次,可姨娘除了能收到郭健幾封報平安的書信,其他的也是一問三不知,再找出信封來看,竟然沒有地址!
郭健的消息沒探到,這時間一長,一來二去,一不小心酒後就亂了分寸,曼玲也就跟苦瓜好上了,不久就雙雙來到了濱海打工。
郭健退伍了,打電話告訴苦瓜說也要來濱海。不知道爲什麼,曼玲心裏很不是滋味,真是又高興來還難過,還交集着傷感和鬱悶……
曼玲炒好了五六個菜,她嚐了嚐,心道,今天這是怎麼了,菜不是太鹹就是太淡……唉,曼玲端起黃花魚剛進了廚房回鍋調味,苦瓜就領着郭健回來了……
“曼玲,塊來見見健哥!”苦瓜喊道。
“就來,就來,健哥,你先洗把臉,我把魚裝盤哈!”曼玲的聲音裏透着興奮。
郭健嘴一咧,一絲笑意難得地爬上臉龐。
“健哥,你先坐,我先抹個臉,換身衣服,幹你孃,今天我真是倒黴透頂!”苦瓜說着一瘸一瘸地去了衛生間。
郭健打量了一番苦瓜和曼玲的住所,這是一套兩居室的房子,地上是木地板,顯得很是乾淨整潔。
“曼玲,這房子是你們買的?”郭健問。
曼玲端着魚從廚房裏出來,郭健眼前頓時一亮,這熊曼玲整個出落成了一個大美人,哪裏還是當年那個土裏吧唧的小女生哦!郭健暗暗稱奇。
“哪有錢買房呀?租的,一千三一個月!”曼玲一臉的紅暈,一雙手竟微微顫動起來,她趕緊上前一步,將盛魚的盤子擱放到桌上。
苦瓜這時候從衛生間裏出來,身上只穿着保暖內衣褲,抖抖索索,齜牙咧嘴地進了臥室。
“健哥你坐,咱們先吃,不管這個死苦瓜……”曼玲拖過一把椅子來。
“謝謝!曼玲,這麼些年沒見,真沒想到你變得那麼漂亮了,我真羨慕德彪哇!”
“是麼?”曼玲臉上嬌態頓現…… “曼玲,金彪這小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摔跤了?”
“還說呢,被人打了!”
“被人打了?”
“嗯,跟他說了好多次,別做那個鬼保安了,他就是不聽!”
苦瓜兩隻手繫着皮帶,一身黑西裝從臥室裏出來,人顯得精神多了,依稀讓郭健找回了一些當年的印象……
“不做保安能做什麼呢?除了小時候練過點拳腳,我也沒其他本事啊!”苦瓜小心翼翼地拖過把椅子坐下,拿起了筷子。
“你那點拳腳有屁用!這次又傷得那麼重,成天讓我擔心害怕……”曼玲沒好氣地說。
“別說這破事了,來、來、來,健哥,喝……哎,你怎麼酒也不拿出來?”
“哦,我去拿,我去拿!”曼玲趕緊去拿酒,郭健看着苦瓜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金彪,你被誰打了?”
“不認識,我就一跟班的,跟別人去收錢,然後稀裏糊塗就被人家打暈了!”
“不認識?”
“我草,從沒有見過那人,絕對是個高手,我在他手裏過不了一招!還算幸運,我那個兄弟就慘了,人家一隻手,就把他手扭斷了,靠,想起來我還有些後怕!”一想到疤子的手被人折斷的場面,苦瓜這時候臉上的神情呆呆的。
……
洗完了澡,陳羽菲穿着浴袍,坐在梳妝檯前用電吹風吹着頭髮。頭髮很快就乾爽了,屋裏瀰漫着洗髮水的芳香……
暖氣很足,陳羽菲覺得身上有些燥熱,她脫了浴袍,拿起來睡衣,一瞥之下,梳妝檯鏡子裏映出一個曼妙的身肢來,陳羽菲出神地望着鏡子裏自己光潔凝白的身子,然後她放下睡衣,雙手環托住了自己的那對挺拔,輕輕地揉着,心頭一陣悸動……歲月,並未在陳羽菲的身子上留下什麼痕跡,這個迷人的身肢,依然宛若青春少女,洋溢着丰韻柔美。
陳羽菲輕輕地嘆了口氣,穿上了睡衣,走到書桌前坐下,她從抽屜裏拿出一本相冊,翻開來……相冊裏有一個男人的照片,有他的單人照,更多的還是他與陳羽菲的合照,他就是陳羽菲的丈夫林子安,也是“星刺”大隊搏擊教官林子建的大哥!
林子安去世已經整整十個年頭,他犧牲在P國。眼望着這一張張照片,陳羽菲潸然淚下……
林子安就那樣離開了,他舍下了他深愛着的新婚才三個月的妻子,舍下了他的親人戰友,舍下了他的祖國,他將自己的生命,永遠地留在了那個可惡的國度!海浪將他送上海灘,被人發現時,他的身體已經支離破碎,手臂沒有了,腳上綁縛着繩索,不成人形,腫脹不堪……那一天,在國安部一間會議室裏,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深深的悲憤之中。
陳羽菲合上相冊放入抽屜,拿過紙巾擦拭着自己面頰上的淚水,然後緩緩地起身上了牀,摁閉了燈。
黑暗中,陳羽菲的腦海裏忽然跳出來一個人,這個人是莫嘯天,從那些照片當中可以發現,莫嘯天眉宇神態間與林子安一般無二!這就是陳羽菲第一次見到莫嘯天幾近失態的原因,也是林子建見到莫嘯天時,不由流露出痛苦傷感之色的原由。
陳羽菲心口上那一道慢慢癒合的傷口,因爲莫嘯天的出現又被拉開……
“菲姐,我一定給你報這個仇!”槍械訓練中心,打光了**裏的子彈,莫嘯天對身邊的陳羽菲說。
“姐,我一定要幫你報這個仇!”在P國豎濱海灘上,莫嘯天又一次這麼說。
陳羽菲記得,那天自己被莫嘯天緊緊地摟在懷裏,莫嘯天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裏噴射出仇恨和怒火,那一張臉冷酷駭然。
陳羽菲的內心裏,很希望自己能被莫嘯天那樣永遠地抱着,可是她又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對莫嘯天究竟有着一種怎樣的情感,明明知道自己與他之間沒有那種可能性,可爲什麼自己還會如此渴望得到呢?
是因爲莫嘯天很像林子安麼?還是因爲姨夫鐘山的原因,自己僅僅只是多了一個親人?可爲什麼每次看到莫嘯天,自己心裏就會充滿着眷戀和依賴的情愫?爲什麼他每次外出執行任務,自己就會害怕擔心?爲什麼只要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他,自己的心情就會變得煩躁不安?
難道,我愛上他了?這怎麼可能,自己比他要大十一歲呀!
莫嘯天是林子安離開陳羽菲十年之後,唯一一個會讓陳羽菲在孤獨寂寞的夜晚想起來的男人!
一想到在豎濱“ROSE“玫瑰酒店,自己身無片縷暈倒在地上……還不知道那傢伙趁自己人事不省,有沒有不老實哦?
陳羽菲的手在臉上摸了摸,她發現,自己的臉蛋滾燙、滾燙……
陳羽菲不知道莫嘯天究竟在實施什麼計劃,但姨夫鐘山臉上的莊重卻告訴她,莫嘯天身上正承擔着巨大的壓力和責任。
陳羽菲又哪會知道莫嘯天的心思呢?
每次只要莫嘯天完成任務回到基地,他總是能看到陳羽菲即時地出現在自己身邊。莫嘯天的心思確實無人知道,他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了陳羽菲!而且他還認爲,陳羽菲是他此生愛上的第一個女人!說到這個愛,莫嘯天並不認爲自己曾經愛過王曉冉,只能說他還算喜歡王曉冉這個女人。
可是莫嘯天很沮喪,也很苦惱,因爲他同樣認爲自己與陳羽菲之間沒有可能性,陳羽菲不可能接受自己,在她的眼裏,自己就是她的弟弟,她比自己大十一歲!莫非,老子有“戀母情結”?
從P國回來之後,苦壞了莫家大少。幾乎每天,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夢外夢裏,他的腦海裏總是會浮現出陳羽菲那白嫩嫩迷死人的身子來,他會不由自主地凝神回憶陳羽菲光潔滾燙的身體上每一個細節部位,那挺拔飽滿的峯巒,那黑色茂密的……每當這個時候,莫嘯天恨不能撕裂身上這副皮囊,讓那沸騰的熱血恣意噴涌!
………
已經是第三天了,丁文亮並沒有如期將十五萬塊錢送到湘妃竹苑老闆蘭蔻兒的手裏。
“嘯天,算了好麼?別再把事情鬧大了……”電話裏,蘭蔻兒對莫嘯天幽幽地說。
“別擔心,我有分寸!”莫嘯天摁閉電話,臉上浮出一絲笑意。
這纔來到濱海幾天,就跟兩個黑道幫派起了衝突,還決定啓用王不凡這個人,收購“川香園”……這是不是有點兒操之過急,鋒芒太過顯露了呢?
自己在濱海的根基薄弱,至少目前不可樹敵太多,也不能立即就將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之上。也怪那三個老頭子,給了他那麼大一筆資金,這讓莫少多少有些急躁了,得對得起這筆錢啊!
王不凡那邊還沒有消息,估計馬老三也不會那麼輕易地就將自己的產業拱手讓人。事已至此,已經發生的事情還是必須按自己的想法來解決,馬老三那邊,無非多付些錢,“川香園”一定要變成自己的產業,這一點不能改變!
下一步該如何?莫嘯天凝神沉思……
濱海的夜晚,迷離浪漫,實乃一座燈火璀璨的不夜城,一顆絢麗的夜明珠。
華燈初上,則正是體現濱海魅力的時刻,發展旅遊產業的同時,市內大大小小的娛樂場所數不勝數,繁華市區、大街小巷、到處燈火閃爍,多姿多彩的歌廳,夜總會、酒吧、桑拿、足浴、休閒中心,迪斯科舞廳是人們尤其是那些外來商賈,富豪,白領的逍遣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