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隨堂小考,豐臣千夜表現不佳,柳夷光將他留堂。
只有他一人被留堂,面子上是有點過意不去,豐臣千夜使勁地抓了抓自己的腦袋,有些頹喪地看向她。
柳夷光坐在台上,自上而下地看著他。心中很是矛盾。
豐臣千夜看著她變幻莫測的表情,心中緊張。自己這些天可是什麼事兒都沒犯,乖得像是插上了狗尾巴,不會因為一個隨堂小考,她又要勸自己退學罷?
他才剛覺得學習有那麼一點點意思來著。
「帝姬殿下,要不,您有話直說,行不行?」
她平時不是挺快言快語的么,那天懟他母親的時候,直言直語一點兒都不客氣。
柳夷掛嘆了一口氣,道:「你還欠本宮一個懲罰,你還記得嗎?」
豐臣千夜臉色有些難看,他當然記得了。只是她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提過,他還以為她沒有當真。
「臣記得。」
柳夷光有些羞赧,說起話來也就沒有那麼硬氣,「你記得就好,本宮聽聞豐臣家子弟誠信為本,果然如此。」
難得聽道她嘴裡有幾句好話,豐臣千夜勾了勾唇。
「我思來想去,還真有一個非常適合你的懲罰。」柳夷光握了握拳,穩定了一下心緒,道:「最近東海上有幾艘大夏客船迷航,你能派人通知他們颱風要來了,讓他們速速離開么?」
豐臣千夜滿臉疑惑:「這算是什麼懲罰?」
「這不是大王不讓人同他們接觸么……」柳夷光嘆了一口氣,舉起了雙手,道:「抱歉,這的確是我的私心。我在大夏長大,無法坐視大夏人遇害。」
豐臣千夜的眼珠子轉了轉,這件事情對他來說並不算難,這幾隻大夏客船的事情,他也略有耳聞。大王不讓人帶他們離開,也不允許他們靠岸,這事兒很有點古怪。
「他們是來找你的?」
豐臣千夜漫不經心地看著她,帶著些許篤定的笑意。
柳夷光啞口無言,點了點頭。
「是。」
「那可不成。他們若是來帶你走的,我這可就算是犯了大錯。」豐臣千夜壞笑道:「畢竟珺璟帝姬可是我們花國的寶貝,是花國的吉祥物啊!」
柳夷光毫不掩飾地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可是你還欠我一個懲罰,這便是我給你的懲罰。」她一字一字地說,「希望你能履行這個懲罰。」
豐臣千夜眯了眯眼,往後一仰,靠上後方的案幾,弔兒郎當地,「帝姬殿下就不怕臣將此話告知大王?」 柳夷光收斂了笑意,對著他粲然一笑:「你大可一試。」
豐臣千夜心塞了,就算大王知道了她的想法,也不會將她怎麼樣吧?
「既然千夜君不想做這個,那便換一樣懲罰罷。」柳夷光含笑看著他:「近來秋風瑟瑟,雍和街上的落葉很是扎眼,你便去清掃一個月的大街罷。」
……
啥玩意兒?掃大街?
「這可是做好事兒,你不能拒絕!」
柳夷光看上去十分堅持。豐臣千夜糾結得不行。
在只用別人跑一趟腿和自己親自掃一個月大街的「艱難」抉擇之後,選擇了前者。
「我可說好了,我只是讓人去通知他們一聲,可是不會搭救他們的!」
柳夷光見他如此,還有點小感動。
「如此就足夠了。」柳夷光滿臉感激地看著他,「你可能不知道,那船上有一位超級厲害的廚師,在大夏很有名,我特別喜歡他的廚藝。」
豐臣千夜的眼睛發出了一道綠光……
卻警惕地看了過去:她是不是在給自己下套?
柳夷光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看上去很是真誠。
「千夜君,太感謝你了!」
好像……不像在騙人。豐臣千夜心中跟貓爪在撓似的。大夏有名的廚師啊,他是不是會做片皮烤鴨?叫花雞?烤乳豬?
他魂牽夢縈的美食啊!
他不由自主地擦了擦嘴角,說不定他們現在就在船上吃這些呢!
想到這裡,他就覺得時間格外難熬。
「帝姬殿下,若無其他事情,臣現在便去準備了。畢竟,這事兒早日解決,您也能早日安心,不是么?」
柳夷光聞言,只是舉起了他的隨堂小考答卷,勾了勾唇道:「倒也不急於這一時。昨日的上課的內容,抄五遍才能回家。」
說完,她便站起身來,施施然走了。留下豐臣千夜一人在燭光下凌亂。
事情還未完成,柳夷光並不能完全放下心。豐臣千夜的能力,她並不十分信服。
肥田喜事 大王府的閱覽室她也去了多次,卻並未找到有關奇門遁甲術的隻言片語。此陣不破,她恐怕無法自救。
梅醫師已經有數日沒有見著她,甚是想念,今日特意買了烤蠶蛹過來。
柳夷光一邊看書一邊咬著蠶蛹,卻也沒有給她一個眼神,這讓梅醫師甚感挫折。
「小乖乖,你什麼時候沒課,我們一去逛街去罷?」
寵婚撩心:老公不準戒掉愛 柳夷光頭也不抬,回道:「不逛,沒意思。」
「你這樣不是教書就是看書,當心變成書獃子。」梅醫師伸手揪了她的髮髻一把,頗為幽怨地說:「你這麼無趣,祁曜如何忍受得了?」
「沒有啊,我在他面前還挺有趣的。」柳夷光大言不慚。
「呵呵,我信你個鬼!」梅醫師欲言又止,最終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小心翼翼道:「我聽說,稽胡要與大夏和親,那個赫貞予有一個妹妹叫赫貞蓮,她好似看上了祁曜,鬧著要嫁給他吶。」
柳夷光放下手中的書。
眼神冰冷得可怕,「你說的是真的?」
梅醫師呼吸一滯,「…不過,大夏並沒有答應。只是赫貞蓮追著祁曜跑就是了。」
她得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便想著這是勸她放棄祁曜的好時機,只是方才一看到她冷若冰霜的眼神,不知怎麼,就不想騙她了。
便是如此,柳夷光也覺得煩躁。
祁曜看上去禁慾,其實還挺好追的……
「我看你還是放棄祁曜罷,你覺得豐臣千棠怎麼樣?他可是花國第一的美男子,並不比祁曜差罷……」
梅醫師越說,感覺氣氛越冷凝。忽而就有點說不下去了。
晚膳,柳夷光沒有用。她將自己關在了卧室,誰都不讓進。
奚之先生默默地用完了餐,才沉著臉,去了梅醫師所在的【半夏居】。
梅醫師在院子里飲酒。見他過來,對著他遙遙地舉了一下酒杯,「你過來了?這次又是來為你的寶貝外甥伸張正義?」
「你又對她說了什麼?」奚之先生有些心累。
梅醫師苦笑:「只是想讓她放棄祁曜而已。放心,我不可能傷害她。」只是想讓她不那麼辛苦而已,早點放棄,才不至於變成心魔。
奚之先生的眉頭微擰:「你不必做這些多餘的事情。給她一點時間,她自然就能忘卻從前的事情。你的葯,做得如何了?」
梅醫師的心「咯噔」一跳,面無表情地看向他:「這種葯,哪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好的?真當我是神醫?」
他也無甚表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我給你的期限是月底。」
「這不是還未至月底么?」梅醫師的語氣帶著諷刺,笑容也帶著諷刺。這個人,真的是一點點溫柔都不曾施與給自己啊。所以,她才會那麼嫉妒小葉丫頭罷,至少這個對其他人都無心的人,只對她用心。
一周前,雕陰縣,冷冰冰的雨水,將烽火湮滅。
祁曜看著赫貞予的投降書,臉上波瀾不驚。這一仗,雙方傷亡都很慘烈。
「和親?」
祁曜的輕嗤了一聲。
柳晉誠與柳晉毅心往上一提,這個赫貞予也太不要臉了,眼看著自己要輸了,突然直接遞上了《投降書》。皇上是高興了,可是他們覺得憋屈啊!就好像有一口氣吊著不上不下的。
這封投降書將稽胡一族說得極為可憐,什麼稽胡族生於苦寒之地,不懂稼穡之事,百姓受顛沛之苦,今又逢大旱,牛羊死傷十之七八,民不聊生。
又歌頌了大夏之富饒廣袤,陛下之英明神武,自己如何心嚮往之。最後又對太子殿下大加褒獎,願將家中最寶貝的妹妹嫁與太子殿下,換兩國之和平。
抗戰之猛將召喚 朝中自然又分成兩派,主戰派與主和派。
主戰派覺得此時應該乘勝追擊,將稽胡一族徹底擊垮。主和派認為窮寇莫追,何況對方投降的的態度如此誠懇。
不管是戰是和,都不影響皇上心情好。
他的曜兒,實在太給他長臉了啊!
吵到最後要下朝了,皇上才說:「和親之事,不可。」
主和派:……
回到勤政殿,皇上才將祁曜的密信翻出來又看了一遍。
便對身後的宮人道:「哎,曜兒是個痴情的,看來還真的將那小丫頭找回來了。」
「陛下,她的身份……」
皇上臉色冷沉著,「無妨,她是伯玉的女兒,沒那麼容易被人擺布。」 次日,柳夷光頂著一雙烏青的熊貓眼去了國子監。
豐臣千夜見她如此,掩嘴偷笑。她竟如此擔憂那些客商,想來應當一夜未眠。
「葉老師,你昨日沒休息好?」
豐臣千夜的語氣怎麼聽,都有些幸災樂禍。
「嗯。」柳夷光慈愛地看向他,答道:「這不是小考將至,為師為你們擔憂么?」
眾人窒息。
柳夷光心裡平衡了,將隨堂小考的難度拔高了一截。
隨堂小考結束,眾人怒視豐臣千夜。有這樣的同窗,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豐臣千夜:……
娘的,黑心蓮。
上完早課,午膳又只能吃食堂。這會兒,吃什麼都味同嚼蠟,所以,也沒差別。
「帝姬殿下,您的精神好似不太好。是不是學子們為難你了?」
那些渣渣能為難我?柳夷光哼唧了一聲,回答道:「無事,昨日做噩夢,沒有睡好罷了。」
吉田助教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事情:「帝姬殿下也會做噩夢?臣還以為,帝姬殿下日日都是做的美夢~」
柳夷光白了他一眼,吉田助教樂仍堅持呵呵跟她貧逗,倒還真叫她心情舒暢了一些。下午,她教授國子乙班琴藝。
這樂理,她還真懂得不多。只能挑了一支曲子,自己先彈奏了一次,讓他們看自己的指法,然後自己下去練習。
「葉老師,聽聞您在追仙樓彈奏過一曲,竟讓第五大人請您吃了一盅【佛跳牆】,我們也想聽聽那支曲子。」
柳夷光想了想,那日彈奏的是【化蝶】,指法不難,她也樂得輕鬆。便將此曲彈了一遍,凄婉纏綿的曲調,讓人聽得入迷。
甚至有女學子偷偷地抹眼淚。
「葉老師,這支曲子為何如此哀傷?」
柳夷光撐著下巴,道:「它訴說了一個故事。」
眾人眼睛發出了綠光,柳夷光輕咳了一聲:「今日是琴藝課,可不是故事課。你們趕緊練琴。」
一女學子,大著膽子,過去勾住她的胳膊,撒起嬌來。「葉老師,就講故事嘛,這也能助我們更深刻地理解琴音,您說是吧?」
柳夷光在她頭上揉了一把,「你們現在膽子大了。」
「嘿嘿,還不是因為葉老師人美心善!」小丫頭振振有詞駁道。
還真有被取悅到。
柳夷光在她臉上輕輕掐了一把。「就你這丫頭嘴甜……那好吧,就給你們講講這個故事。」
這也可以?眾人簡直是用崇拜的眼神看向這位敢說敢做的人。
「從前,有一位名喚祝英台的女子,女扮男裝去尼山求學……」
一位好學的女子立刻發問:「為何要女扮男裝去上學?」
柳夷光耐著性子回答:「因為那時候,女子是不允許上學的,只有男子能上學。」
「這也太過分了罷,憑什麼不讓女子上學?」
在場的女子都有些生氣了。柳夷光扶額:「因為女子都是請的老師到府中學習,你們到底還要不要聽故事了?」
「聽!」
柳夷光委實心累,囫圇將梁祝的故事講完。
「祝英台女扮男裝求學的途中遇上了一位名喚梁山伯的男學子,二人志同道合,結為兄弟。同窗三載后,祝英台歸家,臨行前,托師母許婚梁山伯,說是家中有一同胞妹妹,讓梁山伯前去提親。
可是,祝英台的父親不知道她的心思呀,在家時已將祝英台許婚給了馬太守之子馬文才。梁祝二人有緣無份,為此,梁山伯一病不起,竟然就此病逝了。祝英台新婚之時,嫁衣里穿著孝服,令花轎繞道至梁山伯墳前祭奠哭訴,大約是感動了上蒼,就在這時一道驚雷略過,梁山伯的墳墓竟然裂開了,祝英台跳入墳冢內,墳冢合起來時,竟從墳冢內飛出一對蝴蝶,纏纏綿綿飛向天際。後人都覺得,那是梁祝二人之魂化作的……」
故事講完,柳夷光心裡悶得難受,怎麼都覺得她與祁曜就跟梁祝一樣凄凄慘慘。
回過神來時,才發現,不僅女生在飲泣。就連男生的眼眶都紅了。
她講故事的水平已經這麼高了?
「殿下,梁祝二人實在太可憐了。」
柳夷光瑟瑟發抖,她覺得自己犯了錯誤。這不是在教孩子們早戀么?她有罪!
「其實罷,話也不能這麼說。你們想一想,若他們二人在求學的這三年,一心只讀聖賢書,不想別的,這事兒不就不會發生了,你們對吧?」她硬著頭皮說完這番話,簡直犯了眾怒!
「葉老師,您怎麼能這麼說呢?您不是也說了他們二人志同道合么?兩個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不是天經地義么?而且,他們還感動了上蒼。」
「哎,他們感動了上蒼,卻沒有感動葉老師,葉老師還真是鐵石心腸……」
前面還很正常,後面這句,可就算是人身攻擊了哦!
柳夷光的眼睛眯了眯:「你們年紀還小,對這種感情不甚了解。還是以學業為重罷!」
……
眾人為有這麼不近人情的老師而感到悲哀。
柳夷光一遍一遍彈奏著【化蝶】,總覺得太不吉利了!
同一時間,祁曜也在撫琴。
雕陰已經收回,他端坐在雕陰城頭,一張琴,三根香。
【安魂】一曲,低沉緩慢,平靜安詳。那些飄蕩在雕陰城上空的可憐亡靈,你們可以得以安息了。
「太子殿下,咱們終於可以班師回朝了。」
此時此刻,常星仍是激動的。親歷了戰爭,才知道戰爭之慘烈。也只有親歷之人,才知道那些被記錄傷亡的冰冷數字,是一個個的活人吶。
「不,還未完。」
祁曜的心情格外沉重。雕陰全城十萬百姓被赫貞予屠殺殆盡,如今,赫貞予已經退出了大夏的土地,可他仍然不放心。
在與赫貞予交手的過程中,他發現赫貞予並不是一個善於用兵的人,與他之前攻佔雕陰時的作風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