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什麼了?”我趕緊問。 “我看到的是個圖案。”他說:“等出去再細說。現在還要再查一個地方。”
“哪裏?”
“雷子和他老婆上吊的地方。”
我雖然害怕,可也不好說什麼,剛纔已經破壞了一次解鈴的行動,懷着愧疚,現在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我問解鈴,你知道他們在哪上吊的。解鈴從包裏翻出個儀器讓我拿着。這東西有點像手持p,大概手機大小,打開按鈕,“叮叮”響個不停。儀器表盤上,有五個顏色不同的條形塊,解鈴告訴我這是專門測試陰氣的儀器,離陰氣越近,信號越強。我看了看,錶盤上此時顯示三格,那意思估計是,陰氣不多不少。
他讓我拿着儀器,慢慢向後面走,他感覺到後門至後院這裏,有很強的感應。我是真害怕,握着這玩意,走在前面,解鈴跟在後面。穿過廚房來到後門時,信號一下蹦到四個格,狂響不停。我全身汗出如漿,回頭看解鈴。解鈴皺眉:“你別這麼僵化,拿着儀器四下裏都走走,都測測。”
我無奈,只好握着它,來回溜達,信號時強時弱,可最低也沒掉過三個格。解鈴在身後說:“推門出去看看。”
我推開後門,外面不知何時淅淅瀝瀝下起了陰綿小雨,順着屋檐滴滴答答流着。院子裏很清冷,雖是大白天,可見度卻很差,四下裏吹着涼涼的冷風。我沒有遮雨的工具,看到旁邊竈臺上放着蓋簾,想拿起來擋頭。解鈴在後面道:“就這麼出去,不要碰屋裏的東西。”
我只好一隻手遮着頭,一隻手拿着儀器,走進後院。雨澆下來,打在身上冷冷的,儀器表面很快落了一層水珠,但不影響工作,發出的警報聲始終沒停。我來到院子當中,左右看看,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院子顯得特別荒涼,就像走進了數十年都沒有住過人的敗落棄屋。最爲詭異的是,我現在竟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不知何時解鈴已經不在了。
按說他應該就在身後,剛纔還說話來着,可我感覺裏,他不見了。
當我意識到這詭異的院子只有自己一人的時候,全身出了一層冷汗,當時就站在那不敢動了,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本想回頭看,脖子卻僵了,我哆哆嗦嗦問:“解鈴啊?老解?”
“別喊了,我在。”身後冒出個聲音。
我正要回頭,他說道:“別轉頭,聽我的,往西邊那倉房去看看。”
我全身都溼了,抹了把臉說:“你幹嘛呢?怎麼弄得神神鬼鬼的。”
“千萬別回頭,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解鈴像是開玩笑,說完自己咯咯樂。
這種情況下,還能嬉笑如常也就是他這樣的非人類吧。我可不想後悔一輩子,徑直走到西邊的倉房門口,驚疑地發現,上面居然也掛着封條。
我頓時明白過來,衛生間掛封條是因爲家裏老人和孩子死在那裏,這裏掛封條肯定不用說,是雷子和他媳婦死的地方。我拽了拽門,倉房大門本來就是壞的,“嘎吱”一聲開啓一條縫,聲音酸得倒牙。我這次機智了,沒有進去,而是把手裏的儀器湊過去。這不湊還好,一湊近“叮叮”狂響,信號頓時滿格,妥妥的五格。
這聲音響的讓人渾身難受,我後退一步,正碰到一個人。解鈴在後面扶住我的後背,慢慢走出來,他也一身的雨氣,擦了把臉:“就是這裏了。”
他翻出一沓金銀箔紙,讓我拿打火機點上,沒想到寒氣這麼重,不知不覺我的手都僵了。手指頭伸不開,根本打不着火,解鈴讓我拿着,他來擦打火機。擦了幾下,終於出火了,可那金銀箔紙怎麼也點不着。
“算了,直接進吧。”我顫着聲說。
“不行,這是規矩。”解鈴道:“雖然警察來過,帶走了重重陰煞之氣,可畢竟是才死過人的屋子,必要的打點和祭奠是必須的。死者爲大,我們不能破了規矩。”
我們兩個蹲在牆角避風避雨的地方,來回擦着打火機,有時候出了火,可箔紙偏偏像是受了潮,怎麼也點不燃。
那儀器不停響着,我是又冷又驚,肚子咕咕響,就想找個廁所好好方便一下。
好不容易,終於把紙點燃,解鈴拉着我來到倉房門口,規規矩矩鞠三個躬,然後把箔紙放在門口。這次他沒有讓我留在外面,而是拉着我一起進了倉房。
我是第一次進到這間倉房,可馬上就生出直覺,這地方肯定死過人!具體也說不上來是爲什麼,就是感覺氣氛很不正常。
倉房大概二十多平米,屋頂很矮,大約二米多一些,上面橫七豎都是房樑。四壁空空,又髒又臭。整個空間並不大,可看過去像蒙了一層厚厚灰塵,怎麼也看不清楚,有種朦朧的空曠感。
最爲怪異的是,東面牆上掛着一面橢圓形的鏡子。這是一面很老式的衣鏡,十年代還能看到,現在已經很少見了。鏡子掛在這裏特別突兀,本不該有的,這就是一間倉房,裝雜物破爛,放鏡子幹什麼?
解鈴示意我不要過去,他小心翼翼走到鏡子前,伸手抹了一把鏡框,做個手勢:“上面沒有灰,說明是才掛的。”
他指了指屋頂,示意我用儀器測量。我擡起手,把儀器送到最高處,聲音狂響,比剛纔還要厲害。幸虧纔有五格指示,按照這動靜,估計十格也得滿。
“他們兩口子就是在這上吊自殺的。”解鈴說。
聽到這話,我陡然間打了個冷顫,雙腿一激靈,差點尿了,後脊背汗毛起了一層,趕緊把手放下來。小說最快更新到:。
解鈴還在那折騰,對着鏡子左看右看,不時又查看鏡框,不知想找什麼。
我搞不懂他的意圖,想走又走不了,焦躁萬分,只能咬着牙等着。
解鈴看了會兒鏡子,走到房樑下,擡着頭來回踱步,看着看着,忽然站住,叫我過去,指着上面說:“你看看,是不是有東西?”
倉庫裏沒有開燈,光線很差,我眯着眼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上面的橫樑實在太髒,木頭毛刺橫生,處處遍佈裂紋,我確實沒看出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解鈴讓我蹲下身,我狐疑地蹲下。他居然要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看看。我實在忍不住:“大哥,你到底想幹什麼?”
“雷子死得很奇怪,他們一家人橫死和你們老羅家遭遇的事有關聯。我必須要搞清楚此中的環節。趕緊的,抓緊時間。”
我嘆口氣,跪在地上,弓起腰。解鈴踩着我,上了肩頭,這小子還挺沉,怎麼也得一百四五十斤,踩的我呼吸都困難,艱難地問:“好了沒有?”
“好了。”他一縱身跳下來,手裏多了樣東西。
我揉着眼看,這是一隻銀白色的錄音筆,很小巧也就盤大小,帶着喇叭可以播放。解鈴說:“這東西藏的很詭祕,警察檢查現場沒有找到,說明是雷子臨死前精心藏起來的。”
“那你怎麼能找到?”我問。
“警察用的是眼,我用的是這裏。”解鈴指指胸口。
他按動了播放的按鈕,錄音筆屏幕亮了,安靜地跳轉了幾秒鐘,出現了一陣沙啞的音樂。聲音很空靈,像是在極爲空曠的地方演奏民樂。不過我聽來倒像是錄製這段聲音的人,當時離聲源現場很遠,似乎是竊聽來的,效果很差。
聽了一會兒,音樂緩緩隱去,出現一個女聲。聽到這個聲音,我眉毛立起來,覺得有些詭異了。因爲聲音非常熟悉,正是聖姑。
她的聲音連帶着這一次,短短的一個月裏,我已經聽了三四次,堪稱耳熟能詳,甚至有種很異樣的感覺,覺得這聲音似乎和我有緣,又或者它就在追隨着我,不管我走到哪做什麼,總會有它的影子。
聖姑的聲音倒是很清楚,似乎就在耳前,她說:“親愛的兄弟姊妹,劫難將至,身爲紅塵中一人,你們過得很苦很累。只有了悟宇宙真諦,洞察人生,隨我成佛,才能脫離苦難,真正到極樂之境……”
解鈴關掉錄音筆,看我:“明白了吧,雷子的死和這位聖姑也有很大關係。”
我眨眨眼看他,忽然間如墜冰窟,全身都涼了。
因爲我清清楚楚看到,聖姑此時就出現在解鈴的身後,那面鏡子裏。 我呆呆看着這面鏡子,心裏冒着涼氣。晦暗逼仄的房間裏盪漾着難以形容的寒意。鏡子裏的聖姑看起來很不真切,像是多年蒙塵的老電影,她此時的動作看起來非常奇怪。
她似乎坐在一個日式房間裏,房間所有的佈置傢俱一切看不真切,之所以能判斷出這是日式的,因爲她跪坐的地面,很像榻榻米。她手裏掐着木偶小人,小人周身是被一節一節削成光滑的木管串聯而成,它軟綿綿地癱軟在聖姑手裏。
聖姑一手執筆,正在很用心的筆尖在小人身上畫着什麼,因爲畫的是頭部,我判斷很可能她在畫五官。
我揉揉眼,覺得這一切應該是幻覺,因爲此時此景實在是匪夷所思,而且很不真切,像夢一樣朦朧。
我看着解鈴,解鈴並沒有察覺異樣,他的嘴不停開合,似乎在對我說什麼。我只是掠了一眼,而後把眼睛焦距重新對準鏡子。現在這種情形很奇怪,又出現了我摸骨灰盒時中邪的感覺,我和解鈴似乎不在一個時間世界裏,之間有種一層看不見的隔膜,像是隔了一層幻覺。
我看着鏡子,裏面的聖姑下筆有條不紊,一筆是一筆,動作和緩輕舒,可我卻有自己的判斷,這個時間過得其實是很快的。也就是說,聖姑是在一秒鐘的時間裏做着十分鐘的事情,是不是很怪?
看着她,我沒有焦躁,沒有害怕,反而有遁世桃花源的快樂。此時此刻的世界裏,只有我和她,我們私密的世界。她終於停下手,緩緩放下筆,慢慢轉過頭,對着鏡面。在我看來,她是透過鏡子在看我。
她拿起那個木偶,忽然伸到鏡前,臉上浮現出笑容,眯縫着眼睛。
我的目光聚攏在木偶上,這個周身木頭的小人居然有一張逼真的人臉,就像是用刀把人的麪皮割下來,直接貼在上面。這張臉表情木訥,神態漠然,我一看就愣住了,那居然……是我的臉!
那一瞬間,我的頭皮像炸開了一般,雞皮疙瘩瞬間爬滿全身,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水裏,全身冷意大盛。
腦袋“嗡”一聲,下一秒鐘,我聽到了解鈴的聲音:“……雷子的死和這位聖姑也有很大關係,我覺得雷子夜入你家偷埋骨灰盒,一定是聖姑授意……喂,我說話你聽沒聽到?”
我恍然,擦擦眼:“你說啥?”
“你想什麼?做夢呢?”解鈴在我眼前揮揮手。
我長舒一口氣,鏡子裏的幻象已經消失了,我指着鏡子說:“這個……”
解鈴走過去,摸了摸:“這鏡子很是古怪,你知道嗎,鏡子本身就是陰物,而且有一種鏡子叫做煞鏡,指的是照過人死亡過程的鏡子。”
“還有這樣的鏡子?”我喃喃。
解鈴說:“師父給我講過幾個案例,都是關於割脈的。你知道割脈的人有個什麼特殊的共同點吧?他們死以前都會不由自主照鏡子。而且有的人會把傷口出的血全部噴在鏡子上,整個鏡子全是淋漓的鮮血。這種鏡子很邪,不但能照出陽間映像,還可能會通陰照出陰間之物。這面鏡子就是一面煞鏡,我能感受到很濃的陰氣,這種死法太邪門,沒人指點,雷子不可能會這樣做。”
我沒有把剛纔看到鏡子怪事說出來,不知什麼原因,可能是下意識覺得這是我和聖姑的祕密。而且,說句實話,我不知爲什麼忽然開始煩解鈴了。這種情緒來得有些莫名其妙,按說他不遺餘力幫助我們家,可以說度過生死難關,可不知怎麼了,就是煩他,怎麼看怎麼膈應。
我揉揉太陽穴:“聖姑和範雄幫助我大哥發財,現在又指使別的信徒來陷害我們一家。她們來回折騰,爲了什麼?”
解鈴道:“我估摸有兩層原因,一是你大哥違反鬼神契約,答應給孤魂野鬼造萬應宮,遲遲沒有開工,遭到惡鬼反噬;還有一層原因,我沒有想明白,因爲這些人行事太過詭祕,而且處心積慮,所圖應該不單單是你大哥。”
“那還有什麼?”我驚訝地問。
解鈴看看我,沒說話。
我們一起從屋子裏出來。此時受着外面的涼風,我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剛纔那一切太夢幻太嚇人了。我對解鈴說:“那鬼鏡子就掛在倉房不用銷燬?一旦再有人中招怎麼辦?”
解鈴看着我,眼神很深,像是警察審犯人。
我被他看毛了,我終於找到討厭他的原因,這小子眼神太犀利,動不動眯着眼看你,把人看的就像剝了衣服。我受不了:“你看什麼?”
解鈴岔開話題說:“我不是孫悟空,走哪殺哪,每一件事都有它的因果,我如果插手妄動,就要揹負此中孽緣,我還沒那麼大情懷和能力,除非迫不得已,我不會隨便把冤孽都扛自己身上,也扛不過來。就算有人中招,那也是因果所致,沒辦法,何去何從,自有天定。”
他道:“現在基本上已經確認,雷子的死和聖姑有關,聖姑驅使或者說蠱惑雷子去害你們老羅家。”
“雷子也是那個陰間真佛宗的信徒?”
“必然是。”解鈴點點頭:“現在最可怕的是,這個村裏還有多少這樣的信徒不得而知。這件事看來已經很嚴峻了,當務之急就是找到範雄和聖姑。”
“找到然後呢?”我問。
解鈴看看天:“我也不知道。總不能鬥法吧,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麼,如果不違江湖道,還是有的談。不過這種可能性很低,你們羅家已經這樣了,雷子又全家橫死,這一筆筆血債人命,就算我們不管,老天爺也不是瞎子。他們已經犯戒在先。”
我們從雷子家回來,快下午了,大嫂和大哥已經辦完了回來,還挺順利。一家人一起圍桌吃飯,大哥把買墓安葬的過程簡單說了一遍,又問我們怎麼樣。解鈴沒說什麼,就是招呼吃飯。
大哥多少個心眼,一看就明白,當下也不問。吃完飯,大哥讓大嫂給醫院打個電話,二嫂接的,說我二哥病情已經穩定了,醫院說病情很嚴重,但也不是不能治,有一種國外針對性的抗生素,就是貴點。我大哥當下發出指令,不管多少錢,花!只要能救老二的命,多少錢無所謂。
打了電話,家裏的氣氛總算是好了一些。這幾天一件事跟着一件事,件件壓人,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總算聽到一個略好的消息了。
大哥把我和解鈴叫進內室,泡了茶,我們三人坐在藤椅上談事。我把進雷子家的經過說了一遍,大哥聽得目不轉睛,手裏的茶碗都涼了也沒察覺。解鈴最後道:“聖姑已經在對付你和你們全家了。”
大哥嘆口氣:“富貴這東西,真是一個人一個命,知足常樂,不可強求啊。”
解鈴說:“今晚我們把五鬼運財的骨頭一一送還,你燒紙道歉,我再給你們家一道平安符,應該暫時就沒事了。但根源還在範雄和聖姑身上,她們找不到,這件事無法善終。”
大哥道,需要怎麼做,我全力配合。
入夜之後,大哥囑咐大嫂看好門,和小米一起睡。我們三個捧着工具,鬼鬼祟祟出了門,發動車子走山路,到了祖墳那裏。大哥憑着記憶,一一找到竊取骨灰的墳塋,掏出骨灰盒,把骨灰送還。解鈴把裏面符咒全部焚燒,又吟咒作法,燒了紙錢灑了金銀箔紙。折騰一個晚上,天光初亮,最後一塊骨頭送回,我們總算長舒了口氣。
陽光出來,透出雲層,照着漫山遍野的墳塋,大哥掃了一圈,有些惆悵,有些感嘆。
他憑法術得財,如今迫不得已又要把富貴送回,那種感覺確實值得感慨一番。
解鈴用羅盤在山坡上找到一處陽坡,用腳踩着地面,讓我掰來粗樹枝插在這裏做個標識,他告訴我大哥,萬應宮必須要修,此事不做,後患無窮。不過萬應宮可大可小,你就在這裏,我選定此地,你修一座微型土廟即可。規格不用太大,一米來高的小房子就行,到時候請地藏王分身來此,收納陰魂,效果也是一樣的。
我大哥自然是千恩萬謝。這件事不能延遲,反正天也亮了,他到村裏找了幾個木匠和瓦匠,拉着磚木土塊,一上午時間就建了起來。這小房子造得有模有樣,有前臉有後院,門口插着幡,還有兩道活動小門,推門進去,裏面是個微型神龕供桌,上面空空,還沒有請神,有個小香爐插着幾根香,香火緩緩飄散。
解鈴親自提筆,寫在一張宣紙,爲“地藏萬應”,讓大哥拿到鎮裏找專門人刻成適度長度的匾額掛在房檐下,然後再到寺裏請一尊地藏王的佛像放進去,就算是可以了,記得初一十五沒事來燒燒紙就行。
我大哥問,這荒郊野地也沒人看,如果有那樣手賤的,過來搞破壞怎麼辦?
解鈴哈哈笑,這是爲冤魂陰鬼造的陰廟,想搞破壞那最好了,回家就犯病,到時候中了邪,應了景,此間萬應宮的香火只會更加鼎盛。 我說,解鈴你這想法可不像學道之人,太邪惡了。本書醉快更新百度搜索抓幾屋。
解鈴哈哈笑說,世間善惡對錯,誰能說個明白?我只不過陳述事物發展規律,就變成邪惡了?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我們老羅家折騰來折騰去,總算是安寧下來。我和小米的假期也快到日子,就要返城去了。臨走前,我們去了醫院看望二哥,特效藥上了之後,他確實好多了,現在只能在隔離病房,遠遠看上一眼。他已經恢復神智,甚至可以看書,看見我們揮揮手。
大哥準備了一車的土特產,要給解鈴送行。解鈴哪能要,只能告訴大哥,東西先備下,他還會有機會回來。我們三人離開村子,坐上客車,回到城裏。
把小米送到學校,解鈴邀我到他家,我不想去,到他家彆彆扭扭,還不能抽菸,能活活把人憋死。我說想回家歇歇,解鈴也沒勉強,告訴我回去養足精神也好,下一步就要在茫茫人海里尋找範雄了。
我回到家好好睡了一覺,從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我從來沒睡過這麼沉,簡直都睡懵了。一睜眼,半天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我靠在牀頭,抽出一根菸,仔細回憶這些天的經歷,一時竟然有些恍惚。
眼前煙霧繚繞,我想起了範雄。範雄似真非真的臉,慢慢出現在腦海裏。認識她的時候,我還在躁動的青春期,褲襠底下的荷爾蒙拿出來都能炸平雪山。那時候看了許多動作片,對各種國度各種風格的女人都有想試試的。範雄出現在我的世界裏,我也曾過她,一深入地想這個問題,我便發現她有一種特殊的魅力。
範雄這個人看面相和打扮十分中性,不瞭解的人根本無法第一眼就判斷出是男是女。而且她的行爲和狀態,也偏向男人化,談不上粗魯吧,卻耿直率真,甚至有些機械呆板。她個子在女性中算是高的,長得也很強壯,走路有點虎背熊腰,她不經意中能流露出女性陰柔和男性粗放兩種特性,而且這兩種特性居然能融合成一個有機整體,表現出很強的個人魅力。
後來,漸漸出現拉拉的概念,我有時候也在想,範雄這個人如果作爲女性中偏男人的角色,肯定會迷倒一羣小p。
想到這,我從牀上下來,打開電腦,開始搜索範雄的關鍵字。我和範雄有幾年沒見了,偶爾聽說過她的名字,她現在小有成就,外國人最迷她,一幅畫都能賣多少多少錢。我搜了一會兒,關於她的信息很少,零星幾張畫作也是裁剪過的,我納悶,她不會是和諧了吧?
我揉揉腦袋實在想不明白,這樣一個畫家,怎麼會和邪惡的神祕法術聯繫在一起,真是沒有任何共同點。
我急切想找到範雄,一方面是因爲家裏的事情要善始善終,總這麼懸着不是辦法。另一方面,我內心隱隱有個渴望,想見到聖姑。
一想到聖姑,我就不鎮定了,她的面容似乎就在眼前,這小丫頭十三四歲,可挺有女人味,長得是娃娃臉,眼神卻偏偏帶着熟透女人才有的狀態。
想着想着我就沉迷到那個幻想境界裏了,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住,到廁所拿了一卷衛生紙,開擼。想着聖姑的面容。她似乎翩翩而至,坐在對面,點手叫我。我就像賈瑞進了風月寶鏡,和她顛鸞倒鳳一番。完事之後,我既惆悵又興奮,那麼神聖那麼尊貴的聖姑,居然讓我了。可快感之餘,心內大熾,恨不得找到她真人,真來那麼一發。
我點上煙,泡了一杯咖啡,一邊抽一邊喝,隨手翻着硬盤裏的動作片。也不知坐了多長時間,忽然手機響了。拿起來看,是單位主管來的短信:節哀,是否回城,勿忘上班。
上你妹妹的班。我沒理他,放下手機,一時興起,又用電腦搜索起來。最新章節百度搜索:。我好像記得,範雄以前和我說過,她在高校畢業,當時學的是國際貿易。反正也沒事,我隨意註冊了d,進入校友錄,找到她的畢業班級,進去一頓搜。
範雄今年說起來也三十三四歲了,畢業距離現在十幾年是有了,這個班級的論壇已經很長時間沒人留言,我反正左右無事,隨意點開看看,還別說真就找到了一點線索。發帖人可能是個女性,留了個帖子,問有沒有人知道方芳的消息。下面唯一的回帖居然在一個月之後,留言問方芳是誰。樓主回覆說,你還能不能行了,方芳就是咱們班以前那個差點被開除的女生,現在鼎鼎有名,取個藝名叫範雄,是個大畫家。那個回帖問方芳是誰的人再沒有回覆過,帖子也只這兩條留言,沉得很深。
從這個帖子我得到兩個支離破碎的信息,第一範雄原名叫方芳;第二她在學校期間曾經差點被開除。
我又找了一會兒,再找不到任何關於她的信息,只能作罷,想了想給解鈴打過去。
解鈴不知忙什麼,語氣有些急促,問我怎麼了。我把找到的線索說了一下,解鈴“哦”了一聲:“那所學校我知道,和他們校長還有一面之緣,以前幫過他的忙。可以去調查走訪一下,剩下事我來辦吧。”
解鈴這小子還真是神通廣大,三教九流都認識點人,這一點我是真的佩服。
我在電腦前坐了一天,感覺特別頹,幹什麼都沒勁頭,只是下意識看片打遊戲。到了晚上他來了電話,約我明天去學校,他和校長已經講好了,直接去找鄭老師。解鈴說,這個鄭老師就是當年帶過範雄班級的老師。
第二天起來,我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和解鈴匯合,我們打了車直接到了學校。這所學院在西北方的郊外,路廣人稀,處於大學城的邊緣。一進入這裏,就看到滿大街的年輕人,一下把我拉回學生時代。
我們到了學校,找到主任打聽鄭老師,主任告訴我們,鄭老師快退休了,已經不做一線教學任務,現在就在後勤忙活一些行政的事。我們找到行政部,有人告訴我們,今天鄭老師沒過來,可能在家。
我和解鈴又找到了老師宿舍區,這裏非常安靜,鳥語花香,小區裏種着樹,挖着人工池,居然還有星巴克的咖啡屋。我們按圖索驥找到鄭老師的家,按動門鈴,時間不長出來一個戴着眼鏡花白頭髮的老婦人,看她這模樣就像學校教書的老師。解鈴說明來意,說是校長讓我們過來找你的。
鄭老師恍然,說:“對,校長打過電話,就是你們啊,來,進來。”
鄭老師的家是三室一廳,可能就她一個人居住,房間打理的乾乾淨淨,甚至有些素,沒什麼花哨的裝飾。她正在陽臺收拾藏書,新書舊書鋪了一地。鄭老師笑:“我沒事就愛擺弄這些書,煮一杯茶,邊收拾邊飲茶,隨手翻看,翻着哪本就看哪本,這一收拾就得一天。”
她給我們泡了兩杯茶,我們坐在陽臺上,和風習習,看着遠處的校園,陽光很是通透溫暖,感覺很好。
解鈴把來意說了一下,說我們這次來是想找你很多年前一位學生,叫做方芳,現在有個藝名叫範雄。鄭老師點頭說:“範雄我知道啊,去年她來看過我,留下一幅她的作品呢。”
我和解鈴看了一眼,解鈴問什麼作品。鄭老師說,你們來。
她帶我們來到裏面的屋子,這裏應該是書房,大書架一直頂到天花板,三牆環繞,一進來就聞到淡淡的印刷書香。我們看到空出的一面牆上掛着一幅非常大的作品。這幅畫乍一看像是鉛筆畫,其實是一幅黑白攝影作品。我對攝影沒什麼研究,可看到這幅作品卻也感嘆拍攝者的造詣。它的主體是一間老宅,周圍荊棘叢生,一棵沒有葉子光禿枝條的大樹立在房前,擋住了窗戶。遠處是一棟巨大的煙囪,冒着滾滾濃煙。
整幅作品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特別陰冷肅殺,而且透視感做的出神入化,有一種越往裏走越是深不可測的印象。這種感覺居然會奪人的注意力,完全放棄關注前面的房子和枯樹,而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後面的煙囪上。那煙囪下面是什麼建築,濃煙滾滾中又是什麼境地,簡直讓人腦洞大開,像漩渦一樣席捲着思維。
鄭老師抱着肩膀說:“範雄現在很低調,不接受任何採訪,可是我們經常有交流,她是我帶過最有出息最有天賦的學生,我爲她自豪。就這幅作品,我是百看不厭。當時她送來作品的時候,我問她有什麼名字,她說讓我起。小夥子們,你們有沒有合適的名字?”
我和解鈴面面相覷,這鄭老師果然是高校老師,思維都有異於常人,說話辦事任意所至,想什麼就說什麼。
解鈴笑笑說:“我可想不出來,那我拋磚引玉吧,叫冬天如何?羅稻,你說說。”
我看着畫,慢慢說道:“如果我來起,我會把這幅畫叫做門。”
這話一出,鄭老師緊緊瞅着我,眼神裏有激動之色。她似乎在極力控制自己,拉着我來到畫前。在畫作最下角,不易察覺之處,我看到不知誰寫了一個蠅頭小字:“門”。 “這是怎麼回事?”我驚訝地問。
鄭老師看着我,微微笑:“這是我填上的。當時第一次看到這幅作品,我情不自禁就脫口而出一個字,那就是‘門’。小朋友,咱們不謀而合啊,你說說看,爲什麼會起‘門’的名字?”
解鈴頗有興趣地看着我。
我說:“鄭老師,我不懂攝影,想什麼就說什麼了。”
“說。要的就是直抒心意。”鄭老師鼓勵我。
我看着牆上這幅畫,慢慢說道:“此幅攝影作品,看似隨手取景,卻獨具匠心,畫面上這些結構性元素,比如老宅、枯樹、荊棘,包括遠處的煙囪,其實都是精心選擇。這些元素構成了一種意象,那就是一扇門,一扇意象之門,一扇不知通往何處的神祕之門。其實,門的概念不僅僅是房間入口的那一塊門板,門的廣義應該這樣理解,凡是通往另一種境界、境地、世界這些概念的入口,都應該稱呼門。”
解鈴笑道:“鄭老師向學生們授業解惑,開啓新知識領域,她也是門?”
我趕緊點頭:“不錯,正是!就這麼理解。打個粗俗的例子,未經人事的處男第一次上牀,知道女人的滋味,這個女人也是他的門。要不陰門這個詞怎麼來的。”
鄭老師不覺得我粗俗,反而覺得有趣,抱着肩膀笑呵呵問我:“那小朋友,你說說畫上這扇門背後是什麼呢?”
我此時腦洞大開,想了想說:“作爲門,其實有兩種特性。一是怎麼把它打開通過,二是它背後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作爲門本身,我倒覺得它是中性物質。就拿眼前這幅作品來說吧,我覺得整幅畫其實並沒有實質性的內容,所有的元素只是爲了顯出‘門’的概念,卻沒有表現門後的世界。”
“你覺得爲什麼會這樣呢?”鄭老師問。
我說:“可能是攝影者希望有人能去主動探索門後是什麼吧。我把門立在這,就看你們敢不敢進。”
鄭老師哈哈大笑:“認識兩位小友真是不錯,來來,喝茶,咱們慢慢說。”
我很少能被人賞識,讓鄭老師這麼一說,渾身飄飄然,正要和她出去,忽然看到解鈴站在整幅畫面前不動。我過去叫他,忽然嚇了一大跳,解鈴表情很木然,眼睛緊緊盯着畫作,眼皮根本一眨都不眨,這個狀態十分異常。
我正要拍他,鄭老師輕輕說:“別碰他,他似乎正在入神。”
我猶豫着縮回手,等了片刻,解鈴眨眨眼,舒了一口氣,看看我們,說道:“這幅畫有點……”他收了話頭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