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那陰兵咧嘴鬼嚎一聲,面目因爲憤怒而扭曲猙獰,空洞的眼窩彷彿深不見底,大張的嘴巴翻露出腥臭的獠牙。
吼!
一柄沾染老血磕掉了幾個岔的長劍嗖地朝我腦袋削去。
我反應不及,只得就地一滾,這才避過那奪命的一劍。
翻滾時,我喚出鬼煞苗刀,右手小臂瞬間化成一把陰寒的長刀。
找死!
我呸了一口,吐出剛纔翻滾時鑽進嘴裏的浮灰。接着平舉鬼煞苗刀,對着陰兵衝刺過去。
本以爲會先碰上高大成那王八蛋,但沒想到竟遇到了傳說中的陰兵。
而且看這裏似乎並非墓室主體,因爲我發現前面三五米的地方還有一道石門。那裏,怕纔是安放祖大樂將軍屍體的主墓。
如果真是這樣,那高大成一定是已經進去了。就是不知他是如何避過這個只知道殺戮的陰兵的。
思忖間,我這一刀已經刺到陰兵的面門。
那陰兵似乎本能地做出反應,側步,歪頭,出劍。
幾乎是以最危險且最高效的動作避開我的苗刀,而後又用最快的速度出手。
這打法不花哨,但非常實用,而且拼命。看來傳言果然不假,這十八陰兵生前確實是祖將軍賬下死士。
陰兵多是戰死沙場之人,他們的記憶就停留在戰鬥前的那一刻,所以他們打起來都很瘋狂,甚至嚇人。
再加上這半傷換一命的打法,着實讓人心膽俱寒。
面對這換命的劍招,我選擇了暫時避讓。
眼見那刺出的一劍既快又狠,直抵我的心窩子。
我只好揮刀去撥。
哐噹一聲,那奪命的一劍被我擋下。
“嗚嗚……”
陰兵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語言,似乎很不高興。
陰兵不高興,所以它的攻擊更加瘋狂。那手裏的鏽劍如同剛浸完鮮血的獠牙,拼命撕咬我。
那劍招密集如同狂風驟雨,我不敢怠慢,擡起鬼煞苗刀以快打快。
我本以爲我的刀就算快了,可與這陰兵的刀對在一起,還是慢了不只一成,十幾招過後我便覺得吃力。拼速度不行,拼狠也鬥不過這玩命的,思來想去只能以巧取勝。
這陰兵本就木訥如癡,僅僅保留的就是那些殺人的本事。這倒是個可以下手的地方。
暗忖之後,我突然快砍了幾刀,而後借力退走,再衝上來時,三尺八寸長的鬼煞苗刀突然變成鐵炮筒子。
我藉着助跑,屈膝蹬地,整個人合身跳高,半空中將鬼火銃高高舉起,雙臂彎向腦後,快要降到陰兵頭頂時,猛地弓腰掄臂,鬼火銃狠狠砸下。
那陰兵又嗚嗚兩聲,飛快地架起長劍抵擋。
可惜,這一次它擋住的不是冷兵器,而是會遠程攻擊的鐵炮筒子。
我咧嘴一樂,這傻冒找死。
我使勁兒往下壓鬼火銃,那陰兵嗚嗚怪叫着往上架。
說時遲那時快,我飛快呸出一口童子口水,直接吐到陰兵那黑洞的眼眶。
只聽嗷的一聲,那陰兵雙手一顫,鬼火銃終於壓低了陰兵手裏斑痕累累的長劍。而槍口也終於對準了陰兵那近乎骷髏一樣的瘦癟頭顱。
我正要開火,就在這時,突然從裏面墓室傳來一聲巨響,接着就連外面也開始搖晃起來。
我腳下跟着不穩,鬼火銃下壓的力道一泄,陰兵便趁機退了出去。
他孃的,這時候要是開火,若是打不中陰兵,非得搗壞了墓室引起塌方。
所以我暗罵一聲放下鬼火銃先退到趙四平身旁。掃了一眼同樣沒再進攻的陰兵,便把目光投向了裏面那扇石門。
剛纔一陣搖晃的源頭,是裏頭半扇大門突然被撞倒,一股股小型蘑菇似的灰塵消散之後,那塵封了三百多年的墓室終於被揭開了神祕的面紗。
只見一道身影嗖地從倒塌的大門上竄起來,再次奔進墓室。
我認出那人正是和貓妖一起上山的,八成都是同類。
追尋着那道身影再往裏望。
只見灰磚昏燈之下,一口石制的棺槨安放正中央,石槨上面的槨頂少了幾塊,應該是高大成那王八蛋掀開的。
槨板四壁隱約刻有軍馬,大氣磅礴。似乎彰顯着墓室主人一生戎馬的榮耀。
而在這石槨周圍,隱約十八個陰兵四散開來。
嗯?我又匆匆數了一遍,確實是十八個。那算上擋在我和趙四平身前的這個,一共十九個。怎麼突然多出了一個?是傳聞有誤,還是那石槨之中的祖大樂詐了屍?或者,這陰兵根本就不是這座墓室的!
但我這時候並沒有心思想這些。因爲就在此時,那守在石槨四周的十八陰兵再次竄出幾道身影,兇巴巴地撲向高大成他們。
那高大成一見陰兵衝下來,連忙叫那個扣住趙洪亮的咽喉的女子擋在自己的身前,另外兩道身影守在左右。
而他匆匆低頭,在後面的石磚上繼續刻畫着什麼。隱隱地,似乎有一股子腥氣在墓室蔓延…… 我才懶得管高大成和那搞不清十八還是十九的陰兵廝殺。
可我不能不管趙洪亮的死活。
我不能,趙四平更不能。我見到趙洪亮被那小娘們提在前面要抵擋陰兵的攻擊,下意識地瞄了眼坐在地上的趙四平。
趙四平不見了,一道陰風貼着地面颳起,急匆匆地往主墓室衝去。
我擦,你不要命了!趙四平,給老子回來!
我知道趙四平一定聽到了,可這道陰風依舊衝得義無反顧……
趙洪亮不能有事,這趙四平也他孃的不能出事,所以我也義無反顧地跟着奔跑過去。
但我倆都沒成功,因爲那個守在外面的陰兵再次攔在了門口。
“真他孃的氣人。”趙四平抄起大砍刀照陰兵戴着頭盔的頭顱上砍去。
陰兵嗚嗚出聲,掄起那柄長劍只一磕碰,就把剛纔還憋足一股氣勢的趙四平擋飛了出去。
只見趙四平倒在地上,再次積攢的精神頭一下子萎靡下來。
我去尼瑪。
雖說陰兵剛纔這一招不算狠,可畢竟趙四平被他那之前的一劍戳得已經差點兒魂飛魄散。如今又來這麼一下,那便是一口氣吃仨饅頭——根本吃不消。
我舉起鐵炮筒子兩步衝過去,攔下還要繼續追殺趙四平的陰兵。看來這外面的陰兵不除,裏面是不好進了。
而現在,趙洪亮很危險。
“啊……狗曰的高大成,你有種……就一刀捅死我!”趙洪亮在裏頭叫罵了一聲。
我不由皺眉。心道:趙洪亮這是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要不然以他那犟驢一樣的性格肯定忍得住。
若是硬闖進去,我有七成把握,可後面的趙四平顯然不能繼續戰鬥了。我要是把他撇下,那就意味着我去救下一個可能活不下來的人,又害了一個或許可以不用魂飛魄散的鬼。
那個人重情重義,這個鬼是我的老朋友……
由不得我抉擇,這對面的陰兵已經舞劍殺來。劍招快穩狠。
我使出最快的速度拆招,卻還是漏了一劍,這一劍刺到我的右大臂,那雖然賣相不咋地但實則鋒利異常的長劍只劃破了我的衣袖,並沒有其他的傷害。
這一次,我終於從面前這劍法了得的陰兵臉上看到了一絲絲變化,雖然輕微,但卻真實存在。只可惜那表情只停留一秒便無影無蹤,一張皮包骨的臉上,深邃的眼眶沒有半分神采。
一劍未果,那劍法老道的陰兵瞬間一招右抹劍,就要截去我的手臂。
這一招依舊沒有得逞。
我退後三步站立,那陰兵竟一動未動。
這陰兵就算是厲鬼,可一個魂魄能有這麼厲害,也叫我大感意外。若是這人不死,恐怕還要更強。
就算是仇敵,光憑這身本事足夠我敬佩。
但就算我再敬佩,仇敵還是得殺。
恍惚間,我突然發現小說裏描寫的那些明明是對手卻又惺惺相惜,彼此不忍傷害卻又不得不傷害彼此的場景,原來真他孃的存在。
可惜,這陰兵渾噩,無法交流。
所以,必須除掉。
我噔噔竄出兩步,鐵炮筒子照陰兵的腦袋砸下來。
那陰兵之前就險些死在這招上,按理說它應該毫不畏死的重複之前的場景,可叫人意外的是,陰兵見我故技重施,竟不架不擋,而是側身讓過鬼火銃,長劍直取我的項上人頭。
我擦,咋回事?
這陰兵竟能記住剛纔吃的虧。如果不是它依靠本能的一邊戰鬥一邊熟悉我的打法,那就剩下一個解釋,它在慢慢的恢復神智。
可不管哪一種解釋,都對我沒有益處。因爲現在那把血染的破劍離我的喉嚨只剩下兩三公分。
我想用鬼火銃回擋,剛有這個想法,那陰兵便用沒握劍的手扣住了我的鐵炮筒子。
我使勁兒去掙,可還是拽不出來。
可那一劍至。
絲毫不拖泥帶水。
可誰能想到這一劍竟然偏了。
當然,不是陰兵刺得偏,而是被趙四平撞偏的。
本就如風中殘燭的趙四平再一次救了我。
我趁機會,掙脫了出來。
再看趙四平,這一次之後,似乎更加弱不禁風。而陰兵,只是略微踉蹌一下。
“趙四平,別他孃的逞能,給我老實眯着。”我心裏感激的要死,但也氣得要死。
那陰兵似乎又被惹惱,再次發出嗚嗚地叫聲。也許是幻聽,我似乎聽見它說了句人話。
但因爲還在生死相搏,所以也沒時間細想,就被刺來的長劍打斷了。
還沒完沒了了,我心裏掛着趙洪亮的安危,恨不得現在衝過去,也許是心思分神,那陰兵一股腦戳來的十幾劍中,我竟漏了三劍。
後來補救時,一招攻擊心窩的劍招被我壓下。一劍攻擊我右臂的被我自動忽略。但還有一劍對着我眉心去的,那一劍,我沒能救下。
眼看這那磕掉岔的鏽劍在我的視線中越來越大。
我不甘心地閉上眼睛。這一劍太快,我還沒來得及出招。
可是突然,腦門前的陰風胡啦一下止住。
我睜眼看時,那陰兵竟捨棄了殺我,衝到了主墓室中。
莫非是那守護石槨的十八陰兵有失?
我連忙去看時,果然,那十八陰兵似乎被高大成那王八蛋的陰陽術給禁錮了。而他,則一步一步登上石槨的基座,然後伸手在裏面亂掏。
我不知道他要找啥,但我必須阻止。
趙四平爺孫倆的性命幾乎全葬送於此,若是再叫高大成的目的實現,恐怕那“幾乎”二字就要換成“一定”了。當然還要把我也算進去,甚至墓地之上的皮大仙和瘋老頭都難逃……
陰兵衝到一半時,兩道身影突然將它攔住。
陰兵二話不說,掄起長劍便刺。
其中一道身影應聲倒地,旁邊那個倖存的似乎也沒想到,這麼不起眼的一柄破劍竟真的要了同伴的命。
當下一聲嘶嘶怒叫,化身一直體態健壯的黑白花大貓。
貓妖的殺戮動作形如老虎,所以這撲是免不了的。
那陰兵也不後退,任由貓妖攻擊,隨後一招上掛劍。對準了貓妖的肚皮劃了一下。
等到那貓妖撲通落地時,竟然連腸子都一塊掉了出來,血流了一地。
前頭再無人抵擋。除了被陰兵攻擊昏過去的趙洪亮,就只剩下高大成和那叫黑妞的女老大。
就聽高大成手裏不停地在石槨裏切金,底頭叫喊了一聲:“黑妞,去攔住它。”
那叫黑妞的女子其實不黑,反而白皙的很。就聽黑妞答應一聲,轉頭作勢去攔陰兵,可就在這時,突然生變…… 那個被高大成叫作黑妞的女子竟突然暴起,飛快地拍出一掌,劈在高大成的後背。高大成那王八蛋頓時一個踉蹌眼看要栽進石槨之中,而他剛從石槨中切金摸出來的一塊令牌模樣的東西也被女子一把奪了過去。
“你……”高大成只發出一聲不甘且震怒的驚呼,就大頭朝下栽進石槨中。
那女子咯咯笑道:“自詡多精明,到頭來還不是被我耍得團團轉,呵呵。”
嘲笑完高大成,那女子突地咬破拇指指尖,擠出一滴鮮血滴在令牌上面。只見那血珠飛快地沒入令牌之中,轉瞬消失。
這時陰兵已至,那女子匆匆擡起吃了她鮮血的令牌,對着陰兵嬌喝一聲:“陰兵聽令!”
我擦,難道這就是高大成冒險盜墓的目的?如果這令牌一樣的東西真能控制陰兵,那這回玩笑可是開大發了,一個陰兵就這麼牛逼哄哄,若是十幾個一起上,還不把朝陽溝的陰陽協會給滅了?
瘋老頭就曾說高大成這王八蛋膽大包天,有所圖謀,現在一看確實不是瘋話。
儘管高大成的野心叫人震驚,但偷襲高大成的女子的所作所爲更讓人意外。她竟然把自己的主子打進了石槨裏,然後奪了令牌。
顯然,她是在利用高大成。
那這個心思歹毒的女子又他孃的是誰?她對我和趙四平、趙洪亮又是怎麼個態度?
事情發展到這兒,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思忖之後,我便盯着前面的陰兵,看它到底有啥反應沒有。
只見,那個滴了血的令牌一出,奔着女子而去的陰兵竟真的聽話站立不動。
那令牌有用!
這時,我看見女子朝我眯起了眼睛,含着煞氣喝道:“姓燕的小子,你殺了我的兄弟,我就拿你的人頭來祭奠他們。陰兵,給我殺了他!”
女子下達指令,可是陰兵未動。
還是那麼直挺挺地站着,甚至連嗚嗚的聲音都沒發出。
難道失靈了?我盯着女子一臉的嘲笑。他孃的,剛纔還想收拾我,做你的春秋大美夢吧。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又讓我笑不出來了。
因爲,除了我和女子之間的這個陰兵未動,其他十八個全動了。
或許是因爲高大成被揍,他那控制住十八陰兵的陰陽術也好像不那麼靈光了,又被女子這麼一叫喚,十八陰兵紛紛掙脫束縛,跳了下來。此時,正一臉死人相地圍住我。
糟了,這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那女子這時哈哈大笑一聲,然後聲音突然一冷,咬牙道:“還不動手,千刀萬剮了他。”
十八陰兵見到令牌一揮,紛紛低頭抱拳,衝着女子喊了句遵命。
這是要大幹一架的節奏啊。
“小娘們,你他孃的是誰?就是讓我死,也得做個明白鬼。”罵還沒完,我就已經竄出去了,目標直指女子。既然她能使用令牌,那我咬點血出來滴上去不是也行?
“哼,”女子冷哼一聲,怕是看出了我的動機,罵道,“不自量力。”
就在我奔跑中,那四散的十八陰兵已經留下幾人保護在女子身邊,分出四個攔住我的路。
細看之下,這幾個陰兵長得與最早的那個耍劍的差不多,同樣黑洞的眼眶,外漏獠牙,身披甲冑,但樣式各不相同。
武器都有殘缺,同樣飲過血、磕掉了岔、鏽跡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