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士子叫罵道:“你們這些人好生無禮,彩雲姑娘正與吳先生說話呢,你們來打攪什麼?”
“惡形惡狀,大煞風景,還不快走!”
連老三也叫道:“什麼人,快退下!”
聽那份嘈雜勁,院子裏起碼有十來人的光景。
這個時候,一個少年人的聲音冷笑:“什麼吳先生,我也是吳先生,怎麼就不能見彩雲了?”
吳節聽這聲音有些熟悉,心好奇,擡頭看出去,卻是一愣:這麼巧! 一看到外面這人,吳節就忍不住想笑出聲來。百書屋
說起來,這人當年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才子,在本地也有些小小的名氣,甚至還給吳節制造過許多麻煩。
可如今的吳節身份特殊,在文壇又有顯赫的名聲,對於當初的那些恩怨,早就一笑了之。
總的來說,吳節這人性子偏軟,很多時候也沒什麼原則。當初,他與陸軒鬧出了那麼多不愉快,可一看了陸大公子傻了,被太監毒打時,仍舊忍不住心軟,上前勸解。
今日見到這個舊人,心中的憤恨早已經不見了,只是想笑,這情緒,吳節也覺得有些無厘頭。
院中這人正是已經大半年沒見的,新津縣秀才,吳節的堂兄吳倫。
吳倫今天不是一個人,同他一起來的還有三人。這三人看起來有些奇特,一見就不是同自己和衆士一樣的讀書人。
爲首的是一個三四十對的中年人,這人有些微微發胖,五官倒也端正。身上穿着一件寶藍色厚緞大袍,腰上繫着一個和田羊脂玉配,在加上他腳上一雙簇新的塗着柿油的踢死牛皮靴,整個人看起來金光閃閃。
他看起來頗爲威嚴,身上帶着一股久爲人上人的氣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只不過,中年在看人的時候目光閃爍,雖然給人心計深沉之感,卻未免不夠正氣。
這人身邊還更着一個高大的漢子,個頭都能趕上連老三了,就身子要瘦些。雙手露在寒風中,沙包大小,指節上全是老繭,顯然是中年人的護衛。
另外一人則是個少年,估計是中年人的隨從。百書屋 全文字無廣告
除了這三人和吳倫外,院子裏還擠進來十幾個舉人,都指着吳倫等人引經據典地呵斥。
吳綸本是個小心眼之人,如何肯服這口氣,不住冷笑,開口反擊。
倒是那個護衛模樣的人發現了連老三這個高手,很自然地護在中年人的面前,身體微弓,犀利地看過來。
連老三的太極拳已經大成,身體顯得很放鬆,但看那個護衛的目光卻異常淋漓。
豪門蜜婚:拒愛億萬首席 倒是那個中年人有些不耐煩了,大喝一聲:“怎麼回事,不就是來青樓見個妓女嗎,這是在鬧哪樣啊?”
吳節看到吳論,心中大爲奇怪。這個吳論因爲得罪了自己,被萬文明擺了一道,革除了秀才功名。自己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隨萬指揮離開四川來到京城,這大半年過去,四川那邊究竟是何情形,一概不知道。
怎麼這個吳倫也跑北京來了,怎麼身上穿着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的讕衫,難道他又將功名拿回來了,難道是有這麼個氣勢不凡的中年人幫忙所致?
想到這裏,吳節不覺又定睛看過去,將目光落到與吳倫同來的三人身上,這一看,倒是看出些門道來。
首先,這個中年人出門在外能夠帶隨從和護衛,已經讓人覺得可以。
最重要的是,他那個隨從看起來大約十七八歲,面白無鬚,也沒有喉結,這不就是太監嗎?
能夠使太監的,至少是王爺一級的人物。
那麼,這人究竟是誰呢?
還沒等吳節想出個頭緒,旁邊的依依就按耐不住了。
這個中年人一口一個“妓女”,顯然以前從來沒來過青樓,不知道清館人和窯姐兒的區別。
可這話落到彩雲和依依耳朵裏,卻是極大的侮辱。
彩雲還好些,只臉一白,滿眼的屈辱。
那依依卻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推開大門衝到那中年人面前,喝道:“哪裏來的濁物,在此鴰噪,快快退下,否則我就……”
“否則就如何?”中年人旁邊那小太監尖着嗓子喝問。
還沒等依依回答,其他士子又是一陣鼓譟:“否則就將你們這羣俗物趕出去,免得掃了我等的興頭。”
見這麼多舉人同仇敵愾,剛纔還同衆人理論的吳論知道不好。他也是讀書人,知道犯了衆怒。大家都是士林一脈,臉還是要的。若是壞了名聲,對自己將來卻是大大不好。
忙走上前來:“可是彩雲姑娘,這位黃先生聽得你的大名,心中傾慕,不遠千里來京城,想見你一面。”
“黃先生……是皇先生吧,果然是皇室成員,爵位還不低。”吳節越發肯定這一點,按照大明朝的制度。皇族成員一旦得了爵位,就得出京就藩,無詔不得回京城。平日裏也受到了地方官員和錦衣衛的嚴格監視。
怕就怕這些王爺們有了異心,效仿靖難舊事。
對皇族成員的控制和限制,明朝是有史以來最嚴格的,就將他們當豬養。
因此,在明朝兩三百年的歷史中,除了成祖和寧王,皇族成員還真沒人興起過什麼大的風浪。
當然,這也不全是好事。明末清兵入關之後,王爺們因爲當肥豬當慣了。在國家需要他們出面舉義旗的時候,卻是毫無建樹,甚至起到了反作用。
如今,京城雖然是冠蓋滿京華,滿街都是公爺、侯爺,卻找不到兩個王爺,除了裕王這個實際上的儲君。
修真漁民 依依怒道:“我管你是黃先生還是白先生,有吳先生在,別的人都不見。”
“這人真是彩雲,看起來不怎麼樣嘛。”那個中年人皺了一下眉頭,指着依依,突然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不過是個小妮子,要屁股沒屁股,要胸脯沒胸脯,真真讓人失望!”
“大爺說得是。”那個小太監咯咯地笑起來,隨身附和。
“你……”依依雖然還沒正式出道,卻也算是小有名氣,將來是要接替彩雲做花魁的。平日裏往來的都是謙謙君子,什麼時候見過這等粗俗之人,頓時氣得掉下淚來。
此話一出,衆士子等是大譁:“無恥小人!”
“俗不可耐!”
“齷齪骯髒,這等人物怎麼跑進來的!”
“同他們一起的居然還有個有功名的讀書人,真是士林之恥!”
罵着罵着,衆人就將怒火轉到吳倫頭上。
吳論大爲羞愧,又羞又憤,頓時紅了臉,將頭低了下去。
“滾出去!”依依一摸眼淚,順手操起院子裏的笤帚就要趕人。
“啪!”一記耳光抽到了她臉上,動手的是那個小太監:“臭婊子好生無禮,打不死你這條小母狗!”
ps:昨天更新的少了些,今天補點上來,呵呵。
百書屋 這一記耳光彷彿是帶有魔法,隨着清脆響亮的這聲音,剛纔鬮成一片的院子頓時靜得可以聽到衆人的呼吸。..
楚咬館乃是京城一等一的風月場,風月風月,風花雪月。來這裏的人不是達官貴人,就是有功名的士子。一般人想進這座銷金窟,一是沒有經濟實力,二則是就算進來了,你沒讀過十幾年書,別人說話你聽都聽不懂。
讀書人說話,講究引經據典,興致一高,還會賦詩幾首。這情形有點像十九世紀西方的沙龍,說的是法語,上流社會有他們獨特的遊戲社交規則,這一點卻不是普通人所能知道的。
楚腰館的院裏院外,就是兩個世界。
就在這麼一個鶯鶯燕燕翠翠紅紅,儒雅風流的世界中突然出現一記惡狠狠的耳光,怎不讓人措手不及。
一時間,所有的士子都楞住了,繼而勃然大怒。
不過是一個卑賤的下人,竟然當着這麼多舉人老爺的面毆打依依姑娘,太猖狂了!
依依捂着臉看着那小太監:“你打我?”她最近幾年名氣漸大,又是彩雲的接班人,平日裏,即便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對她也是捧着護着,從未受過半點委屈。
立即就有些愕然。
小太監:“打得就是你,你以爲你是什麼人?”
“可惡,卑賤小人好狗膽,竟敢打依依姑娘!”
“放肆!”
“小二,小二,來人啦,把這幾個小人給我轟出去!”
衆人立即醒過來,同聲大譁。
見依依被人打,彩雲眼睛裏全是怒火,就要衝出去。
吳節也被突然發生的一幕驚住了,又看到外面的舉人們都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只顧着亂罵·可人家卻沒少一根寒毛,心中也是有一股邪火拱了起來。
畢竟是個少年人,頓時就壓不住了。
吳節也顧不得對方就是什麼身份,究竟是不是王爺·一聲怒喝,從屋子裏衝了出去,對着那個小太監也是一記耳光還了回去:“齷齪小子,滾!”
他含怒出手,當下也沒有留力。
吳節可是成天泡在健身房裏的人,又有現代社會的高熱量飲食,身上力氣比起明朝的同齡人不知道要大上多少。而那小太監身坯單薄·如何經受得住。
立即就被吳節一巴掌抽倒在地,口鼻皆冒出血來。
“賊子敢爾!”見吳節衝出來打人,那個王爺的護衛一聲長嘯,身體如裝了彈簧一樣彈到空中,一拳朝吳節肩上砸來。….
只聽得風聲轟隆,勁風撲面,吹得吳節呼吸不暢。
吳節心中一驚,知道遇到好手。看這一拳的威勢·若被擊中,只怕自己的鎖骨不保。
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一條人影突如其來地欄在那個護衛面前。伸出一隻手抓在護衛拳頭上·輕輕一拉一放。
正是太極拳中的招式。
那護衛的拳力立即就被引到一邊,整個人騰雲駕霧一般飛出去老遠,直接掛在臘梅樹上,“撲撲棱棱”一片脆響,也不知道壓壞了多少花花草草。
“好!”不吳節這一記耳光和連老三的的一招制敵,真真是大快人心。院中的士子們都同時鼓掌,齊聲喝彩。
這些讀書人雖然一個個弱不禁風,可膽氣甚壯,院子裏亂成這樣,卻沒一人躲避。
動手的正是連老三·他站在吳節面前,冷笑着看着那個護衛:“休要傷了我家老爺!”
吳節微笑着拍了拍依依的肩膀:“依依,不要怕,有我替你出氣。”
“多謝······吳先生。”依依這才醒過神來,想起剛纔所受的屈辱,眼淚流得更多。
彩雲也出來了·摟住依依,柔聲安慰。
看清楚吳節的模樣,吳倫瞳孔一縮:“你······”
吳節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堂兄你怎麼也進京城來了,一來就跑這裏來胡鬧,看看你現在這般模樣,還有半點讀書人的敦厚純良嗎?卻和市井潑皮有有什麼兩樣?”
“他就是一個潑皮!”其他士子也都同時出聲喝罵。
“我······”吳倫漲紅着臉,被吳節呵斥得說不出話來,眼睛裏全是恨意。
“呸!”正在這個時候,被吳節一記耳光抽倒在地的小太監站了一起,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歇斯底里地對着吳節大叫:“什麼玩意兒,竟敢打老子。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得罪了我家老爺,等着砍腦袋吧!”
神態依舊囂張。
可因爲害怕吳節,卻不住後退。
“我當然知道你們是什麼人。”吳節將目光落到那個中年人身
那中年人看起來堂堂一表,可院子裏一亂起來,就嚇得面色大變,不住後退,最後退無可退時,才靠到牆上,雙手不住發顫。
顯然,這傢伙就是個沒擔待的膽小鬼。
吳節已經肯定他是皇族的王爺,心中嘆息:想當年太祖、成祖、武德皇帝是何等的英雄了得,當今皇帝嘉靖雖然人品不怎麼樣,也是一個少見的英主。即便是在土木堡被瓦剌人K得滿地找牙的明英宗,也敢戰場見血。同爲朱元璋的血脈,怎麼這傢伙如此不堪?
吳論剛纔被吳節呵斥得說不出話來,聽到那小太監的喝罵,立即有了膽氣:是啊,我如今可是傍上粗大腿了,又怕什麼?吳節這鳥人在成都時也是運氣,考中了秀才,有功名在身。但這京城中,小秀才多如牛毛,又算得了什麼。
再說了,我吳倫同以前已大有不同,已經得了舉人功名,已經穩穩地壓了你這個小秀才一頭。
哼哼,在座的其他人看起來都是來京城趕考的舉人,我是不好去惹。
可面對着你這個酸秀才,我堂堂舉人又何懼之有?
同吳節一樣,吳倫這半年來也是奇遇連連。
他當初被萬文明擺了一道,革除了秀才功名之後,心情抑鬱,出門遊學散心,並將戶籍遷到湖北一個母親的親戚那裏準備當高考移民。
進入湖北境內是,吳倫在驛站中正好碰到王爺來湖北就藩。在知道對方身份尊貴之後,便寫了個帖子前去拜見。
這個王爺就是被朝臣趕出京城,奪嫡失敗的景王。
明朝自靖難和寰壕之亂之後對地方上的藩王有嚴格的限制。
首先,藩王不得擁有自己的軍隊和護衛,不得參與地方政務,被徹底架空成一個擺設。
其次,藩王無事不得厲害所居住的城市,平日間就算是要出城一步也得出具公文,向地方政府申請。
不但如此王府中的官吏也統一有中央政府指派,大小事務都要這些官吏點頭才能順利通過。
不但如此,藩王平日裏還要受到地方官員和錦衣衛的嚴密監視。
這種情形,已經是實際上的軟禁了。
一個士勢的藩王,看起來地位是高,可其中的苦楚卻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
景王灰溜溜地被人趕出京城之後,一路上受盡了地方官員的窩囊氣,心情正自鬱悶。 限時婚令:帝豪的VIP夫人 這個時候吳倫突然投書求見,如何不讓他心頭歡喜。
況且,這人還是一個正經的儒生曾經有過秀才功名的。
景王之所以在奪嫡鬥爭中敗得那麼慘,下來痛定思痛之後,他明白過來:“自己身邊缺乏人才啊!”
總裁太可怕 想那富裕王,身邊都是些如高拱、譚綸、張居正這樣的大儒,這些人尖子使起壞來,你不知不覺中就落到人家的圈套中去。
如果自己身邊也有幾個這樣的人才,何至於連內褲都輸得精光?
可讀書人都很傲氣,所謂:學得文武藝,賣於帝王家。這年頭的讀書人誰不是想着考個舉人、進士,入朝爲官一個小小的藩王,誰肯屈就?當年裕王手頭之所以有這麼多人才,還不是因爲他是實質上的儲君,代表着朝廷大義?
吳論當初投靠景王的時候,景王估計還想着來個千金買馬骨,做個求賢若渴的姿態。
這一點吳倫心中自是明瞭。
他當時也是潦倒落魄,也不管景王是什麼人,只要看到哪怕一點希望,都不肯放過。再說,對於自己的學識,他還是非常自信的。
天下文章,或者說出人才的地方總體來說分爲四個地方。
首先就是以南京、蘇州、揚州爲圓心的江浙應天府文化圈,自太祖開科舉以來,這一帶出的舉人進士數量最多,佔全國的七成以上;其次是江西、安徽,有明兩百來年,這裏出了不少進士、宰相,以質勝;第三個地方是順天府,京城是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從來都不缺人才;最後則是四川的成都府,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老家,自有一套獨特的文化傳承。
吳倫能夠在成都這種地方脫穎而出,自身的學養本就不凡,就算放在江浙那種遍地精英之地,也是中上之姿。
其才華更是了得,同林廷陳也在彷彿之間。只不過當初在成都時,爲了討好林公子,可刻意放低了身段。
果然,在於景王一席長談之後,吳倫搖身一變成爲王府的首席幕僚。
又通過景王的關係,在湖北將秀才功名補上了,並參加了今年的秋闈,順利拿到舉人功名。當然,這其中,景王和朝中擁戴景王的那批人肯定是用了力氣的,這一點,吳倫也沒去想。
古往今來,都是以勝負論英雄的,只要成功就好。
他這次進京,除了爲景王奪嫡出謀劃策外,還想拿個進士功名。
不得不說,現在的吳論志得意滿,一看到吳節這個小秀才,新仇舊恨涌上心頭的同時,內心中卻有這無比的優越感。
一想到這裏,吳論有了底氣,擡頭看着吳節:“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一個小小的秀才,胸中又能有什麼格局?如今的我同往日已經不同,這外面的世界天寬地闊,卻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吳節沒想到這個吳倫說出這種看起來志向遠大,高屋建瓴的話來。
看得出來,這個傢伙如今很是得意,都飄飄然起來了。
也許,他這本年還真得了什麼大機緣。
吳節淡淡道:“哦,兄長你現的精氣神與成都時相比,真是天翻地覆啊,倒是教訓起小弟來了!”
他說着話,嘴角微微一翹,心一陣好笑。
見吳論找上了吳節,所有的士子們都來了精神,也安靜下來。
吳節自不用說,現是如日天,冉冉升起的壇宗師。近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想不到眼前這個小小的書生竟然對吳節如此挑釁,還說出這樣的大話。
吳倫……恩,沒聽說個這麼個人啊,典型的無名小卒。
他和吳節頂牛,這不是螳臂當車嗎?
對了,他是吳節的兄長,難道不知道吳節的才華。這份狂妄的自信來得毫無理由,倒是有熱鬧看了。
所有人都用憐憫的目光看着吳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