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將香爐放下,隨口說到:「這半生瓜,是你放不下的吧。」
少女一愣。
也許是一個人太久,這山林間哪有人陪她傾訴?沉香這一問,倒是讓她有些感激起來。
不過是陌生人,解解相思也無妨……
她本不是這裡的人,戰火紛飛之時,她跟隨父親一起逃亡到了這裡。
母親卻與他們走散,那一年她十二歲。
直到有一天,父親將他帶了回來,告訴她,他以後就是她的哥哥了。
她沒有多問,父親也沒有多解釋,只隨口說:「他叫紀坤。」
紀坤的眼睛有一絲憂鬱,卻又像一潭死水。他說他是被人丟在山上的野孩子,卻從沒有說過自己是如何長大的。
父親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母親。
然而這動蕩的時刻,找個人談何容易?久而久之父親便也就接受了。
雖然沒有停止打聽,但心裡已經不抱希望,所以也越發的沉默。
那個時候要拉扯兩個孩子並不是容易的事。
這山間里偶爾會有野獸出沒,在父親看來那便是上天的饋贈。
即使有危險,但也只能硬著上。
畢竟……若是放棄了,那他們便只有零星的素菜可以吃。
糧食全靠獸皮賣出去后得來的錢買的,有時候價錢好,有時候價錢不好。
這世間本就不安生,糧食比這些旁的東西貴的多。但為了吃飽,父親便算得上是賤賣了。
這半生瓜是他種下的,那時候他們已經親近,猶如真的兄妹。
她不知道他是從哪弄到的種子,卻陪著他蹲在地上刨土。
兩個孩子就這樣在柳樹下挖著,髒了手也髒了臉,卻笑得純真。
「紀嬈,等這瓜種熟了,讓爹做給我們吃可好?」他望著她,臉上滿是對吃食的渴望。
他們偶爾會吃不飽,可那已經是父親省下來的口糧了。
她點點頭:「哥哥,這瓜會甜嗎?」
「應該會吧。」他也不太確定。
小小的種子在發芽,小小的期盼在心間落下,他們經常會圍在那柳樹下,探討著這瓜要多久才能熟。
父親卻是從未點破,那瓜怎麼會甜,瓜裡面的世間百味,不是他們會愛吃的。
星雲遊走,日子一天天過。
那種子慢慢的爬藤掛架,在他們的期盼下開始結出了瓜種,只那樣子卻是丑的。
「這瓜長得真難看。」她嫌棄的說著。
「無事的,只要好吃就行。」
他一如既往的安慰她,然而那瓜的樣子他也是覺得丑。
那青白的瓜身上布滿了凸起的小顆粒,聞上去還有一股清苦味,讓他歡喜不起來。
這日,他陪同父親上山,她一個人在家。
每一次他們離開家,她都會搬把凳子坐在柳樹下,一邊守著半生瓜,一邊守著他們。
她會在樹下做些針線活,末了還會給他們燒好飯。
以前衣服都有母親幫著縫製,現在……全靠著她了。
她記得第一次給他縫製的鞋,彆扭的針法,彆扭的紋路,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他卻是笑的高興。
「紀嬈給哥做的鞋,哥都捨不得穿。」他打趣著說到。
她卻是紅了臉。
什麼捨不得穿,明明就是不合腳罷了。
許是看出她的窘迫,他笑著說到:「你也是第一次干這些,好不好都無事的,只別傷了手,那樣爹可是會把你的針線籃子丟出去,到時候可別哭著要我去找。」
「你說誰呢,我才沒有那麼笨。」她小聲抗議。
她暗自發狠,一定要將鞋子給做好,以後還要學會縫製衣服。
哥哥和父親的衣服總是被山裡的樹枝劃破,他們嘴上說著無事,但眼裡心裡都是心疼。
所以自那日開始,她一得空就會開始做些女紅,偶爾手指被扎到她也是默默把血止住,就怕被他和父親看到。
「喏,這雙你試試。」
終於,她把日夜琢磨趕出來的鞋放在了他的面前,臉上有些驕傲,還有些緊張。
他微微愣神,隨後將那鞋拿了過來,默默地穿在了腳上。
正合適……
「怎麼樣,我就說我手藝可以的。」她說的驕傲,只把手背在後面,小心翼翼的藏著。
他卻是眼尖,直直的盯著她背在身後的手,最後嘆氣到:「我看看。」
「看什麼?」她裝傻。
「手,我看看。」他語氣略微加重。
扭捏不過,她緩緩的將手拿了出來。
那手上多了許多針眼,雖然血早已經止住,可那斑斑紅點卻是讓他有些心疼。
頂針將拇指抵出了一層薄繭,原本應該青蔥的手卻早早的出現了皺紋。
「別縫了,哥不上山的時候這些就讓哥來做。」
她卻是搖頭:「閑著也是閑著,哥和爹爹本來就夠累了,我也沒得大小姐的命,這些都是該做的。」
她懂事的讓他心疼,想著便心中瑟瑟。 槍聲再一次的響起,讓緊繃的神經如同爆炸。
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古堡之中,已經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了?舊的案件沒有解開,而新的案件還在不停地發生。
在一樓和二樓各處分散的其餘五人在槍響的時候,同時地擡起了頭,看着頭頂的方向。即使隔着厚重的絨毯,他們依然會覺得心驚膽戰。
鄭‘蒙’幾乎是神經質地跳了起來,“路西弗一定是出事了。”
她第一時刻想到的就是路西弗,在心裏產生了這個念頭之後,她並沒有任何的耽擱,只是衝出了房間。
她的背後,還在沙發上坐的瑪‘門’首相併沒有阻攔她。而等到她離開的時候,他迅速地拿出了手機,撥通了‘女’兒的電話。
“艾麗?”
那端艾麗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艾麗,怎麼樣了?利維呢?死了沒有?”
艾麗終於回答道,“爸爸,利維死掉了,我殺了他。”
“你動的手?”瑪‘門’心裏一沉。
艾麗馬上就猜到了父親的心思,於是就解釋道,“爸爸,不要擔心,沒有問題的。我引‘誘’利維殺了路西弗,所以他成了兇手,我只是殺了兇手而已。所以,我是安全的。”
“那樣就好,那樣就好。”瑪‘門’鬆了口氣,“本來,我還在擔心,現在就真的沒有問題了。艾麗,你在哪裏?”
“還在三樓,在利維的屍體旁邊。”艾麗回答。
“好,你等着我,我馬上就來。”
就在他要收起電話的時候,古堡裏面所有的燈光竟然同時亮了起來,明明是黑夜,卻亮如白晝。
“大家好呀。”已經消失了好幾天的聲音再次迴歸了,依然是有些刺耳有些冰冷的機器聲。
“哎,你們真的讓我太失望了。”安琪兒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明明之前那樣快地就破了古堡的奇案,可是接下來的發展怎麼會那麼讓人失望呢?都快要到第八天了,可是你們卻連第一起都沒有查出來。舊的案子沒有解開,新的案子卻又在發生,算算看都已經死了四個人了。這樣可不行哦,爲了懲罰你們的滯緩行動,我作爲遊戲的主持者必須對你們進行懲罰。接下來的時間,就是超時懲罰遊戲。我來宣佈規則。讓我先觀察一下各位所在的方位了,恩,我已經安排好組隊的名單了。局長大人你朝前走,帥氣的莫迪你往後走,你們將是一組。No,No,No,不是這樣,莫迪你不可以不聽我的指揮的。如果你再這樣,隨意地破壞遊戲規則的話,我或許就會破壞掉你最最珍惜的東西了。你最珍惜的是什麼?是你的父親?還是路西弗——”
安琪兒拖長了聲音,但是這句威脅卻成功地讓奔跑中的肖莫迪止步,他咬緊了牙關,經過了十秒鐘的猶豫之後,最後還是妥協,轉身,朝着安琪兒要求的方向走去。
就這樣大約走了三分鐘,終於看到了自己的父親,肖言。
肖言拍拍兒子的肩膀,“還好吧?”
肖莫迪點點頭。“還好,可是路西弗她——”
肖言再拍拍兒子的肩膀,“我也是因爲擔心你們纔過來的,不過既然那個人這樣威脅你了,至少可以說明她還活着。所以,也不要太緊張了。”
“還是局長大人聰明瞭,你們只管放心好了,這個遊戲需要八個人來完成,自然是不能缺少路西弗的。好了,第一組隊終於完成了,嗯,接下來該是哪一隊呢?”安琪兒彷彿在思考一樣,忽然地她叫了起來,“對了,我也可以給你們自由搭配的機會呀,你們誰想要和誰組隊的話,可以主動地提出來的。鄭‘蒙’小姐?有沒有想要組隊的人呢?”
鄭‘蒙’正走在旋轉的樓梯上,聽到安琪兒這樣的提問,她幾乎想都沒有想,就提出了自己的意願。“那孩子,我要和那孩子一起。”
“那孩子?是指路西弗嗎?”安琪兒幾乎是‘誘’‘惑’一般地說道,“鄭‘蒙’小姐是要和路西弗一起嗎?是真的決定了嗎?是不會後悔了嗎?鄭‘蒙’小姐,這個遊戲可是非常關鍵的遊戲哦,說不定還會有生命危險,你真的——”
“是,我要和那孩子一隊。” 重生之毒心王妃 沒有給安琪兒繼續羅嗦下去的機會,鄭‘蒙’再一次陳述了自己的要求。“我要確定她沒有意外。”
“真是一個好媽媽。”安琪兒帶着笑聲說出了這句話來,多少讓人覺得似是而非,而且隱隱還透着股調笑的意味。“那麼好吧,鄭‘蒙’小姐竟然如此執着的要和路西弗組隊,那麼我就滿足你的心願了。鄭‘蒙’小姐,請你回頭看吧。”
“媽媽——”清脆的聲音在不遠的地方想起。
鄭‘蒙’幾乎是同一時間地回過了頭,路西弗就在旋轉樓梯的下面,頭微微地上揚,嘴角帶着模糊的笑容。
鄭‘蒙’迎了過去,幾乎是‘激’動地將路西弗抱在了懷中。抱了還不止,她還上下打量着她,查看着她,關切地一聲聲地詢問着,“沒事吧?沒事吧?”很奇怪的感覺,很奇妙的溫馨,明明沒有血緣關係的一對人,當他們相互擁抱的時候,卻偏偏讓人感動的想要哭泣。
路西弗是又一次經歷了生死的考驗,只是說不出話來,只是牢牢地將鄭‘蒙’細軟的腰身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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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第二隊也組成了。接下來的第三隊,當然是順理成章的瑪‘門’首相和艾麗小姐了。瑪‘門’首相,您就直接地乘坐電梯上三樓吧,您的‘女’兒艾麗小姐就在那裏等着您了。哦,千萬不要走錯了,電梯在您的左手邊。三樓到了之後,您就朝右拐,艾麗小姐的邊上有一個地‘洞’,地‘洞’裏面是您的手下利維先生的屍體,我想應該是非常好認的了。”
當說到利維,說到艾麗的時候,鄭‘蒙’明顯感覺到路西弗渾身上下顫抖了一下。
“親愛的,怎麼了?”
路西弗緊緊地抓着鄭‘蒙’的衣角,在鄭‘蒙’詢問她第二遍的時候,她才小聲地回答,“兇手就是艾麗,是她讓利維殺了別西卜,最後她也殺了利維。” 他如何能不心疼她……
她的母親下落不明,沒有人教過她應該如何做。一點一滴都是她自己摸索出來的,都是她……自己試出來的。
她見他盯著她的手發愣,便是晃了晃,輕聲喊到:「哥?」
他卻是更用力的捏著她的手,輕聲說到:「紀嬈,哥以後會帶你過上好日子的。」
吃得飽,睡得好,不用吃了上頓沒得下頓,這是他們最大的願望。
「好……」
那半生瓜已經長大了一些,兄妹倆有一次嘴饞,偷偷的摘了一個下來。
本以為這瓜只是長得丑,吃應該還是好吃的,沒成想卻是苦不堪言。
「哥……是不是因為沒熟……」她苦的齜牙咧嘴,滿臉委屈。
他也是咬緊牙關的吞下一塊,半晌才回到:「應該是沒熟吧,等熟了就會甜了。」
自那次起,他們總是盼著那瓜快些長大,等大了,就該甜了。
原以為這次也不過是等著哥哥與父親滿載而歸,沒想到父親卻是被哥哥給扛回來的。
父親受傷了。
他被熊瞎子撓了胳膊,哥哥拼盡了全力才把父親救了下來,子彈全數打空,可還是受傷了。
她慌張的沖了上:「爹爹這是怎麼了!」
將父親扶躺在床上,她開始翻箱倒櫃的找,可家裡卻只有普通的一些草藥,哪裡治得了這麼大的傷口?
她慌了,抓著他連聲問到:「哥,這……這怎麼是好?!」
他卻是不出聲,只將衣服重新披好,便向門外走去,臨到門口回頭說到:「你先給爹爹擦洗傷口,我去找大夫。」
她點點頭,淚眼婆娑。那傷口很深,皮肉外翻。
耳邊全是父親痛苦的哼氣聲,她小心的打來水,沾濕帕子給他清理起來。
手上的力道已經很輕,但父親仍舊疼的愈發大聲。
她微微有些抖,每一下都擔心自己是不是太過用力。心裡也越發焦急,恨不得哥哥快些將大夫拉回來。
只這山間到城裡的距離並不短,即使快馬加鞭也得半天的功夫。
而家裡……只有一匹垂垂老矣的驢。
她焦急的在房間里渡步著,時而向門口張望,時而給父親擦拭傷口。
冷麪首席追逃妻 那血已經慢慢凝住,只是那深色的血結成一片,深深刺傷了她的眼。
眼瞧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哥哥與大夫仍舊未來。
她只能是先將家裡現有的草藥碾碎,敷在父親的傷口上。
死馬就當活馬醫吧……
「爹爹,若是疼,你便告訴我。」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那些草藥蓋在傷口上。
許是那葯汁咬人,父親再次開始哼叫起來,她咬咬牙繼續上藥,哭著別開了頭。
哥哥是在晚上回來的,他的手裡只有一些白布和幾小瓶藥粉。
「大夫呢?!」她慌張的問到。
回答她的卻只有沉默與搖頭。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這世道的人心都變了……」
他的褲子有些臟,尤其是膝蓋那處。手裡的藥瓶被他捏的很緊,就像是要捏碎一般。
父親的呻吟聲打斷了他們的思緒,他們趕忙將傷口重新清理,隨後將藥粉倒上去。
「這些……夠嗎?」她有些擔心。
他卻是不答,只小心著手上的動作。最後才說到:「若是不夠……哥明天再去。」
揮揮手不願多說,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她大抵是猜到了什麼,卻不敢去找他證實。她知道,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在她面前落淚。
外面月色正圓,家裡火燭燒的正亮。
只這內心……卻是暗的。
父親當晚便開始發燒,那額頭滾燙,像是要將人點著一般。
他們輪流守著,涼水一盆接一盆,手帕也不知換了幾次。
可這溫度,卻並沒有降下來的意思。
父親意識開始有些模糊了……
他在呢喃著,呢喃的全是母親的名字:「莫娘……莫娘。」
也許即便到了此刻,父親都沒有放棄母親吧。
後半夜開始下起了雨,聲音不大,但敲打在屋頂上仍舊有些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