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蔣心裏酸澀難耐,此時真是恨不得自己是個女人。想起他小的時候,他父親把他放在膝頭,多少次默唸,“金國,真的幸好你是男的。以後蔣家的繼承就靠你了……”老蔣當時不知道父親的慶幸從何而來,後來再大一點才知道,母親因爲身體原因,生下他之後子宮受到嚴重損傷,再無法生育。福龍幫需要人掌舵,蔣家家業需要繼承,在他父親的眼裏,女孩是沒有辦法完成這一項重大使命的。那太沉重艱鉅。可是現在,當他看到顏夫人落寞的眼神,才明白那些年,當他的父親對着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的母親站在一片,淚眼婆娑的真正原因。
不是他造成現在兩難的局面,但必須由他,來承受這個苦果。來承受當年他母親逃離顏家、沒有給顏家留下繼承人的後果。
可是當他看到顏夫人再也不看他的時候,才知道,即使他想要揹負起母親當年離家的罪責,也不被允許。
“那是什麼……”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呼吸引了視線。是阿慎,他指着地上碎片之中的什麼東西,隨即走上前。捏起那個小小的黑色的如同彈珠大小的東西,舉到眼前,藉着光細細琢磨起來。“這是血玉里面的嗎?坑坑窪窪的……”
“普通石頭而已。”老蔣心情很差,哪有心思研究這些。倒是撲克臉,饒有興趣地湊上去看了看,只見他託着腮幫子想了一瞬,回頭看着顏夫人問道,“冒昧問一下,這個血玉,還有其他用途嗎?”
顏夫人略顯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她想了想,搖搖頭。“從我祖輩起,它就是我們的傳家寶,因爲怕被人偷走,所以在我愛面套了一塊普通的白玉,造成是一把鎖的樣子。可能就連金國也一直以爲它就是一把尋常的白玉鎖吧。”
顏夫人驟然提到老蔣,老蔣驚了一瞬,感激地看了看顏夫人,趕忙說道,“是啊,我那個時候還用來鎖老家大門……”話音剛落,他這才察覺到自己說這話太對不起顏家,“不是,後來拿下來了……”
顏夫人噗嗤一笑,輕輕說道,“沒關係,鎖大門也好,摔碎也好,終究只是一塊玉而已。”
撲克臉皺了皺眉頭,從阿慎手裏將那個黑色的如石頭般的東西拿過來,仔細端詳了一下後放入自己口袋。他看看顏夫人又看看老蔣,終於發現他們之間剛纔的尷尬消失不見。有的只是偶爾親切的眼神交流。
他暗暗爲老蔣開心。
顏夫人招呼手下將殷正國擡出墓室。然後領着其他人打開墓室旁邊的一條暗道離去。一路無話。
在顏家休息了幾天之後,阿慎找到撲克臉和老蔣,“漠河這地方可真不是人呆的,我都快凍死了。”阿慎搓搓手臂。
老蔣倒是自得其樂,這幾天住在顏家,顏夫人對他雖然依舊不是很熱情,可是老蔣已經可以感覺到顏夫人對他沒有了先前的牴觸。隨着血玉的摔碎,顏家對血脈傳承的執着也一併跟着摔碎了。“哪裏冷了,看看你就穿了一件襯衫!”老蔣揶揄阿慎。
阿慎瞪了老蔣一眼,繼續把玩他手裏的新玩意兒。突然他想到了什麼,疑惑地說,“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什麼奇怪?”撲克臉從剛纔起就一直在研究他們從墓裏帶回來的那塊小石頭。悶了半天,直到現在纔開口說話,只是他依舊專注沒有擡頭。
“照道理我的判斷不會有錯,那裏真的是黑蛇穴,可是我不明白的是,那下面怎麼會就是個牌位冢呢?”阿慎眉頭越皺越緊,到後來索性就緊繃着一張臉。
“這有什麼好不明白的,肯定是你看錯了。”老蔣嫌棄地看了阿慎一眼,說道,“也不知道你上哪裏學到的這些知識,看來也就是個半吊子而已。”
阿慎氣不過,反駁道,“這可是正宗的風水學,你不懂也是正常的。”
“我不懂是正常的,可是撲克臉也不同你這怎麼解釋?”老蔣像抓到一個萬能的擋箭牌一樣,看了看撲克臉。
“別看我,我也不懂什麼風水學,玄學。以前上學的時候老師說那都是僞科學……”
老蔣有一瞬間的靜默,他突然肅了肅聲音,“撲克臉你精通玄學意外的幾乎所有學問,可是唯獨玄學你一點也不懂……可是”老蔣把視線移向阿慎,“可是你除了玄學其他一無所知……”
老蔣臉色變得很是嚴肅,他的視線又從阿慎移向撲克臉,像是在暗示着什麼。撲克臉輕輕攥住手上的那塊石頭,腦海裏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眼而過,他突然間看清楚了一些東西。
“明天回杭州。”他輕輕地說。
第二天。老蔣撲克臉和阿慎眼看着雪停,在客廳告別了顏夫人和殷晨。顏夫人依舊和從前一樣,溫和地笑着,似乎並不爲老蔣的離開而不捨。倒是殷晨,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很是捨不得他們離開。阿慎和老蔣平日裏在顏家吵吵鬧鬧地,多少改變了顏家宅子裏往日的冷清,只怕他們一走,這座房子裏又要冷清下來了。
“王啓呢?回到漠河就沒見到他。”
“他說要回隱玉齋,我派人送他回去了。”殷晨說道。
老蔣笑了笑,“也好,恐怕他也不願意留在這裏跟着殷正國。”
“殷正國這些年來都是靠顏家接濟,根本沒有心力照顧王啓。”殷晨補充道,他深知殷正國的爲人,平日裏惡習難改,就算是村裏人,對他大多敬而遠之,只有顏家有時候看不過去,會給他一些金錢上的幫助。如果王啓和他待在一起,到頭來只會彼此拖累,互相怨懟而已。
“而且我看那孩子,是真心地喜歡玉石了。”老蔣感嘆道。“興許他會成爲第二個秦楓。”說完,他看看撲克臉笑了。 再見到撲克臉的時候,已經是來年春天。
從漠河回來之後,老蔣有一段日子焦頭爛額地處理幫派事務。他們離開杭州之前,幫內出現了很大的分歧,福龍幫一日不如一日,儘管局外人看不出其中的變化,但是隻要身在福龍幫,就可以知道福龍幫幾乎呈分崩離析的狀態。福龍幫的人以爲老蔣被關進了警局,多方探聽後現根本沒有這回事,沒有人知道老蔣去了哪裏,有心人因此杜撰出羅勇設計囚禁了老蔣,只爲謀取幫主的位子。一向維護羅勇的人死命否認,卻根本沒有說服力。一時間底下的人都如在雲霧之中。幾個長老爲了避嫌,紛紛撂挑子,就連羅勇,也幾乎不再插手幫派事物,定了機票到夏威夷度假。老蔣回來,順理成章地又恢復了幫主的身份,就連遠在夏威夷度假的羅勇,聽到這個消息也只是揚起嘴角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只是吩咐半月後幫他定返程機票。
老蔣兢兢業業地處理了一月多的事物,底下原先對他多有不服的人此刻也開始轉變態度。他迎回羅勇、邵峯和龍阮,沒對任何人做任何處分,好像一切都沒有生過。只是老蔣知道,現在的福龍幫卻是紮紮實實地在他掌控之下。
等他把福龍幫整頓好,想到再去找撲克臉的時候,才現他已經人去樓空。原來住的公寓早就已經住進了新的住戶。他找到阿慎,俞悅,瑪依莎,把可以找的人都找遍了,依舊沒有撲克臉的任何消息。
老蔣想到自己父親臨死前的慘狀,爲撲克臉擔心不已。直到第二年春天,他院子裏的櫻花滿開,整個院子洋洋灑灑落滿了粉紅色的櫻花花瓣。撲克臉敲響了他的大門。
老蔣看到一個陌生人出現在門口,疑惑地看了看他,微微皺眉問道,“你找誰?”
來人臉上有些僵硬,沒張嘴說話,先定定地看了老蔣一眼。這才懶散地說,“過了一個冬天,你又胖了。”
老蔣愣了愣,打量了眼前的男人,大概三十來歲,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長外套,型是乾脆利落的寸板頭,面容英挺,仔細看還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撲克臉!”老蔣大叫一聲,趕忙把他讓進來,滔滔不絕地開始講這幾個月他的經歷。
撲克臉面無表情地靜靜聽着,老蔣好不容易說完,轉頭問道,“你怎麼換了副模樣?”他想了想,“到底是人皮面具,時間永久也會壞吧?”
撲克臉剛想說什麼,被老蔣打斷,“那以後遇到俞悅和阿慎他們怎麼說?”老蔣話剛出口,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俞悅和阿慎前不久剛舉行完訂婚典禮。想到這裏,他急忙把話題撇開,“這麼長時間你去哪了?”
撲克臉想了想,說道,“說來話長,不過我很快就能找到答案了。”
“什麼答案?”老蔣疑惑,關於百鬼之匣嗎? 暴力丹尊 他們去過其中之一的海底墓,只是也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
撲克臉在沙上坐下,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小小的黑色的石頭,又從另一個口袋裏也摸出一塊黑色的石頭。“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撲克臉拿起來細細端詳,“石頭?”
撲克臉滿意地點點頭,“不錯,是石頭,但它們不是普通的石頭。”
老蔣疑惑的表情溢滿眉梢眼角,撲克臉不想拐彎抹角,他花了這麼多月的功夫,終於可以把這一現告訴另一個人,他心裏比誰都激動,“它們是隕石。”
“隕石?”老蔣疑惑地拿起那兩塊石頭,他早就聽聞,近幾年市場上掀起了販賣隕石的熱潮,可是當他親眼見到隕石的時候,還是覺得這跟普通的岩石沒什麼兩樣。
“肉眼看上去和普通的隕石沒什麼兩樣,可實際上卻不太一樣。”撲克臉看着老蔣手上拿着的隕石,說道,“科學來說,隕石中含有很高含量的鐵元素,以及Fe-ni金屬。所以要比同體積的石頭質量更大。”
老蔣點點頭,“接着說。”
撲克臉的神色有些激動,他說,“我找人研究過,這兩塊隕石,有相同的質地,可是他們散落的位置卻不同。”
“那並不能說明什麼。”老蔣說的沒錯,當一整塊隕石經過大氣層,很可能次過程中分成好幾塊隕石後分散在世界各個角落。擁有同樣的質地只能說明他們曾經隸屬於同一塊隕石或者來自同一種類的隕石。
“不,你不明白……”撲克臉搖搖頭,他查閱過很多有關於隕石的解釋,可是他想說的是,“一塊是血玉里的隕石,而一塊,是我飛機失事之後,醒過來時手裏攥着的。”
“手裏攥着……你是在哪裏醒過來的?”老蔣突然現,這纔是撲克臉爲什麼這麼激動的原因。他經歷了飛機失事失憶後,獨有的線索就是那塊他攥着的隕石,可是因爲他再也無法從這塊石頭上得到任何其他線索,所以一直無法進行更深入的進展。而現在,他竟然在顏家的傳家玉里現了一塊同樣的隕石。這無疑讓他更加無法撂開手。此時的他,堅信自己要找的答案在這塊隕石當中。
撲克臉定了定,穩定下情緒,終於緩緩地說出那個地方,“gZ省的山區。”
“還記得在哪裏嗎?”老蔣此時比撲克臉更加激動,他恨不得現在就能找到撲克臉要的答案。見撲克臉沉着地點點頭,他噌地一下站起來,“那還等什麼,快走!”
撲克臉卻沒動,他說道,“是要去,但是我今天來,有更緊急的事情想請你幫忙。”
“不管是什麼事,我都會幫你辦成。”老蔣拍拍胸脯說完,又要去拉撲克臉,撲克臉往旁邊躲開,說道,“你先聽我說完。”
老蔣是有些着急了,早年,他的父親死於和撲克臉一樣的症狀,即使時隔多年,這件事依然壓在老蔣心頭,成爲他的遺憾和執念。他派羅晉查探這種病症的起因,至今沒有得到任何反饋,就連羅晉也沒有了消息。他萬分惆悵和焦急之下,從撲克臉得到如此有價值的消息,心裏的激動可想而知。即使激動地沒辦法冷靜,他還是在撲克臉對面坐下,腳不停抖着,把迫切的目光投向撲克臉。
撲克臉想了一瞬,“我需要你去打聽一件事情。”
老蔣的姿勢眼神都沒改變,撲克臉話音剛落,老蔣立刻張嘴問,“什麼事?”
“打聽下,顏家的這塊傳家玉,是用來做什麼的?”
老蔣愣了一下,“傳家玉就是傳家的啊,難不成還能有其他用途……”他說完,迎上撲克臉平靜略帶強硬的目光,不自覺把沒說的話嚥了回去,琢磨了半天,才說道,“我想應該沒有其他用途吧……不然,我媽給我的時候肯定會告訴我。”老蔣說完,又試探性地看了看撲克臉。
撲克臉想了一瞬,說道,“我也不是很確定,只是有種直覺……”撲克臉若有所思,目光裏好像盛着疑問,滿地快要溢出來。
“好吧……我去問問。”老蔣一跺腳,從沙上站起來,“不管怎麼樣,有線索總是好的。”
撲克臉很快離去,他剛走出大門口,迎面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有些瘦弱卻透着執拗。他手上捧着什麼,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摔碎了。
撲克臉本想叫住他,想了想還是放棄了。他摸摸自己的臉,現在的他,可不是誰都認識的。
撲克臉見王啓走到老蔣家門口,騰出一隻手來,小心翼翼地按響了門鈴。他手上的東西原來包裹着一層絹布,他抽開一隻手的時候,絹布鬆垮下來,露出裏面殷紅的一塊,其上綴着金邊。
撲克臉摸摸口袋裏的隕石,揚起嘴角輕輕笑了。 “爲什麼又要出差了?”俞悅衝進辦公室,把玻璃上的簾子拉下,一臉不滿地問卓凡。
“你已經收到通知了?”卓凡在他面前的文件上籤上一個漂亮利落的簽名。隨後目光從俞悅的臉上掃過,伸手去拿左手邊的文件。
俞悅啪地一聲按下卓凡手裏的文件,一聲不響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剛訂婚,請了幾天假。”卓凡無奈地看了看俞悅壓住文件的手。這一年以來,俞悅起早貪黑,拼命工作,就連節假日也都奔赴在新聞第一現場,幾乎包攬了社裏撰稿、編輯、記者一條線的工作。仙境迷蹤專欄人氣很高,俞悅在一年之中兩次晉升,現在是卓凡的一把手記者。
“我現在還在假期。”俞悅無奈地嘆口氣,看到卓凡眼中也閃過一絲無奈,遲疑了一瞬,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還記得GZ省盤山公路施工隊隊長失蹤事件嗎?”卓凡臉上溫和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俞悅怔住了,她怎麼可能不記得呢。那是在她實習滿三個月的時候發生的事情,當然,那也是阿慎飛機失事不久之後的事。情緒低落的她被安排和卓凡的第一次外出採訪。一幕幕從她腦海裏飛快閃過,那一切仿若昨日。她記得他們行走在叢裏裏腳下樹枝斷裂的咔嚓聲,記得趟過溶洞裏深水的冰涼感,也記得當她手揭開施工隊副隊長臉上的面具的時候……
“俞悅?”卓凡叫她。
俞悅醒轉過來,沒想到自己出神了,“怎麼了?”她回過神來,趕忙問。
“從剛纔起你發什麼呆?”卓凡見俞悅臉色變得不是很好,放下手裏的筆,緩和語氣說道,“這次採訪可以說是上次的延續,所以上頭還派我們去。”
“延續?”俞悅很是不解,算起來這件事也是一年多以前的了,隔了這麼久還有的延續會有采訪的價值嗎?
“施工隊的隊長找到了。”卓凡眉頭微微皺了下,他看向俞悅,當地的山民在山裏救了一個人。
現在在附近的醫院,輸血的時候確定了他的身份。
卓凡解釋地很清楚,俞悅點頭若有所思道,“是做一年多那起報道的收尾嗎?”俞悅心想,隔了那麼久的事件終於要結束了,就好像她和阿慎,也似乎有了一個她一直期待的結局。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心裏依舊不安。
“不。”卓凡的聲音明亮清晰,“可能沒有那麼簡單……”
“什麼意思?”俞悅從卓凡眉眼間看出了不一樣的凝重。
卓凡把手伸向抽屜,遲疑了一瞬,想了想,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把手收了回來,說道,“等去了就知道了。”
俞悅想向卓凡問清楚,轉念間,自己心裏好像有個聲音催動着她不要去問。彷彿那是她想知道卻也不敢知道的事情。她對自己的心情感到疑惑,怔了一瞬竟有些心亂如麻。她慌亂地看了看卓凡,轉身就走。
卓凡沒有動,等俞悅關上門,他抽出抽屜裏的文件袋。取出照片。那些照片他看着都觸目驚心,當地的醫院已經證實這個看上去年逾九十的老人正是施工隊隊長,因爲太過詭異,所有報道都被壓制了下來。如果報道出來,無疑這會引起軒然大波。
然而,卓凡思考的卻不是這個。當他看到那個面貌與實際年齡不相符合的施工隊隊長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是撲克臉。
撲克臉和阿慎,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看向關上的那扇門,俞悅到現在也還不知道撲克臉的真實身份,因爲無法解釋,所有人都默認了現在的阿慎就是真的阿慎,可是如果這樣,那撲克臉是誰?
據老蔣所說,撲克臉是阿慎,那現在在俞悅身邊的那個阿慎,又是誰?
“老蔣,我剛纔看到了王啓進了你家門,別想攔我!”阿慎怒氣衝衝地走進老蔣的家門口,無視守門的攔住了他,他一個箭步就往裏衝。
老蔣迎出來,疑惑地看了看阿慎,沒好氣地說,“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王啓的。”
“那你該去隱玉齋找,怎麼到我這福龍幫來了。我福龍幫又不幫你找人。”老蔣趁機瞥了一眼旁邊的守門,遞了個眼色。
“哎,你別走。”阿慎叫住他,衝老蔣說道,“別想去通風報信,我可是看着王啓進了你這裏的。”阿慎臉色有些不好,急急忙忙地繞開老蔣就要往裏走。
“等等,你隨隨便便在我這裏進出,我堂堂一個幫主讓底下人看見了多沒面子。”老蔣肅聲道,“你先說說看,你找王啓幹什麼?”
阿慎狐疑地看了老蔣一眼,嘀咕道,“我前幾天天天去隱玉齋,可這小子就是不放我進去。”
“你去隱玉齋做什麼?”老蔣皺了皺眉。
“我聽俞悅說,我以前經常會去隱玉齋,就想說沒事去走走看看,說不定能想起些什麼東西。”
老蔣心頭一緊,眼前的阿慎雖然說不是真正的阿慎,可這一點俞悅並不知道。這世界上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出現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就連DNA都一樣。這不是現代科學可以解釋的事情。老蔣勉強笑道,“那然後呢?”
“然後就是那小子根本不讓我進去。”他衝裏面喊道。好像這樣就能讓躲在裏面的王啓聽到似的。邊說阿慎還要邊往裏面闖。
“等等,這我就不懂了……”老蔣一邊攔下阿慎,一邊摸摸下巴表示不解,“這就不對,王啓爲什麼要把你攔下來?”老蔣看看阿慎這張臉,和原來的撲克臉一模一樣,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阿慎是隱玉齋的常客,王啓不應該把他攔下來纔對。
“誰知到這小子啊。”阿慎越說越惱火。
“那是因爲……師傅說了不讓進。”王啓突然探出頭來,衝阿慎吐吐舌頭,“師傅說什麼就是什麼!”
老蔣眉頭深鎖,視線微轉,突然低笑着搖了搖頭。他突然看到阿慎手上帶着的訂婚戒指,嘴角的微笑霎時有些苦澀,心裏婉轉地想,“俞悅啊,爲什麼秦楓都能看清楚的事情,偏偏你卻看不清呢?還是你實在是太害怕失去阿慎,即使明白眼前的這個和以前那個已經大不相同,也不願意接受麼?”
“你小子!”
老蔣耳中傳進阿慎的叫聲,不知道什麼時候阿慎已經繞過老蔣,衝到王啓身邊,一把把王啓攥起,“再說是你師傅,我可是你師傅的好朋友,他怎麼可能不願意見我!”
王啓表情無辜,一個勁地向老蔣遞來求救的眼神。
老蔣恢復了神態,走到阿慎旁邊,握住阿慎的手,“放手,你對一個小孩子都這樣,難怪他師傅不願意見你。”
阿慎愣住,“你說什麼?”
“人家隱玉齋是‘關門’做生意的地方,不是你大吵大鬧就可以進地去的。”老蔣說完,朝王啓遞了個眼神。王啓感激地看了看老蔣,趁阿慎手鬆開之際,一溜煙,從正門跑了出去。
阿慎卻依然愣在當下,心下惴惴,臉上也沒了剛纔的怒意,反倒是一臉無辜的惶惑,“我也不知道……”他搖搖頭,忽而擡起頭看着老蔣,目光彷徨不定,“俞悅經常說,我不是過去的阿慎了……過去的阿慎到底是怎樣的人?”
老蔣暗暗嘆了口氣,過了這麼久,他終於也在意起這些了。可是現在老蔣還什麼都不能告訴他,就連老蔣也不知道一切到底怎麼回事,也許從GZ山區回來之後,一切會有解答。
“告訴我……”阿慎見老蔣根本不打算告訴他的樣子,湊近老蔣說道。
老蔣卻呵呵一笑,“你要我告訴你什麼,告訴你你飛機失事之後性情大變?然後呢?這不是你自己都知道的嘛!”
老蔣的話讓阿慎沒辦法反駁,是的,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和以前的阿慎是截然不同的,他以前不在乎是因爲他並不在乎誰在乎。可是現在……他的目光落到手上的戒指,他已經和俞悅訂婚了,他想要維繫好這一段感情,他不得不在乎起俞悅的想法。然而身邊,似乎誰也沒辦法告訴他答案。或者,這不同,早在他第一次走進阿慎的那棟別墅的時候就知道了。
他默默地站了起來,一句話也不說地就往門口走。守門的看看老蔣,隨手爲阿慎把門打開。老蔣站在旁邊,看着阿慎慢慢走出門的背影。
很久以前,他對這個背影那麼熟悉,可是現在,他也只是對這個背影熟悉了。 “還是這樣看着順眼。”老蔣琢磨了撲克臉的臉半天,心滿意足地咋了咋嘴,說道,“原先那張臉看着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怎麼,不帥?”撲克臉突然問道,表情要多嚴肅有多嚴肅。正是撲克臉這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地老蔣噗嗤一笑,這一笑還有點停不下來。
撲克臉有些納悶,“哪裏錯了?”
老蔣扶着自己微挺的肚子,邊抽搐地笑着邊斷斷續續地說,“哎喲,難得聽你也一本正經地開玩笑,真有點不習慣。”
撲克臉撇撇嘴,“我覺得我選的面具都挺帥的。”
老蔣倒抽一口氣,終於讓自己停下,“好吧,我只是更習慣你這張臉。”說完,老蔣撇頭看看旁邊的卓凡,問道,“對吧?”
卓凡若有所思,根本沒聽他們倆在說些什麼,只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當中。這是他多年的習慣,每當遇到什麼讓他困惑的事情,總是能夠忘記身邊的一切沉浸在思考裏。“什麼?”卓凡的思路被打斷,他困惑地看看眼前的這兩個男人。一個因爲用力憋着笑而滿臉通紅,另一個依舊沒有表情,給人一種近乎冷漠的感覺。
卓凡看着這兩人嘆口氣說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倆還開得了玩笑。”
撲克臉擠出一個笑,他的眼裏同時盛了笑意。“不管怎麼樣,我們找對了方向。”
撲克臉和老蔣剛到GZ省,就從車載廣播上聽到了有關於一年以前失蹤的盤山公路施工隊長的消息,輾轉聽說卓凡和俞悅在前日也來到了GZ省,當即聯繫上了卓凡。撲克臉和老蔣剛到,還沒有見到卓凡,卓凡就把他第一手得到的消息告訴了撲克臉。
撲克臉心情不錯,這陣子接二連三的消息讓他覺得離自己想要的答案越來越近,他擡頭看着滿目春光,嘴角掛上了淺淺的笑。
“你們……”俞悅從外頭採訪回來,見到卓凡身邊的撲克臉和老蔣,心裏略略詫異了會兒,向他們走來,“你們怎麼在這裏?”
“撲克臉陪我出來看看GZ的一些生意。”老蔣隨口扯了個謊。“聽說你和卓凡在,就順道過來看看。”說完看着卓凡。
卓凡確認似的朝俞悅點點頭,俞悅臉上的疑雲才消除了些。她湊近卓凡,問道,“現在不是不能對外公開麼,他們在這裏好不好?”
俞悅問的小聲,可眼神裏的防備全讓老蔣瞧了去,老蔣輕輕一笑,“俞悅,怎麼這麼久沒見,你升值了反倒跟我們生分了?”
老蔣的話說的直白,俞悅聽了去,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一陣子都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老蔣,只得默默垂着頭。期間她不好意思地擡頭,碰上撲克臉,一剎那之間心中一動,竟更加羞愧不安地低下頭去。
撲克臉看在眼裏,只好不再看她。轉了頭去和卓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而老蔣顯然對俞悅的話在意起來,總是有意無意地問起施工隊隊長的消息。讓俞悅詫異的是,卓凡似乎對老蔣和撲克臉並不避忌,從卓凡略帶急迫的眼神和語速來看,俞悅竟然有些懷疑,卓凡其實迫切地想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老蔣和撲克臉。
“這個施工隊隊長叫汪石,原來是SC成都金堂人,因爲學習過建築,後來又被派做了多年的包工頭,加上這次GZ省盤山公路施工路段地勢險峻,地質勘探複雜多變,所以纔派他做施工隊的隊長。可是在勘探前視察地形的時候,這個施工隊隊長竟然莫名其妙地不見了。”卓凡頓了頓,迎上老蔣的目光,“其實這些你們都知道,但是後來的事情就有些奇怪了。”他刻意掃了一眼俞悅,留意到俞悅並沒有反對的意思,就繼續說了下去,“剛纔也給你們看了施工隊隊長的照片,現在的他皮膚褶皺,身體機能老化,這樣的情況……”卓凡深深看了一眼撲克臉。撲克臉漆黑深邃的眼中沒有一絲波瀾,好像說的這些情況並未同樣發生在他的身上。
卓凡定了定,說出了足以讓老蔣和撲克臉都爲之驚心的話,“剛好美國著名的腦科醫生在,他和霍醫生共同診斷了施工隊隊長,發現,汪石的腦電磁波受到過非常大的影響,以至於到現在也沒有恢復。”
“這不是跟當初阿慎的情況一模一樣?!”俞悅脫口而出,她當然記得阿慎獲救時候在舟山海邊的鄉鎮醫院裏,霍醫生跟他們說的話。“你也在的。”俞悅想向卓凡證實自己的說法。
卓凡毫不猶豫地點頭表示贊同,可是卓凡的眼睛裏卻全是疑問,他看向撲克臉,定了定,似乎在問撲克臉,“那麼你呢?”
撲克臉緊抿着嘴脣,默不作聲,稍後,他才緩緩點了點頭。
卓凡瞭然,繼續說道,“然後,美國的醫學專家提出了讓所有人都震驚的假設。他說……”卓凡默默走到窗口,把窗簾輕輕拉上,房間裏頓時暗了下來,寂靜地幾乎可以聽到呼吸聲的空氣裏猶如膠着了一般,粘稠地化不開。直到卓凡繼續說道,“他說這和他新近研究的課題很像。他的課題是——宇宙電磁波對人類的影響。而且,他最近有了一個新的發現,在地球上特定的區域特定的時間,會出現一個特定的電磁區域,這樣的電磁區域,或許可以把人帶走……”
“把人帶走?”俞悅完全不能相信,這不是醫學的範疇嗎?怎麼又涉及到宇宙電磁,她怎麼也無法理解。可是撲克臉卻越聽越覺得心驚,他一直以來尋找的答案,早就已經呼之欲出,直到現在,他才突然覺得眼前豁然一亮,卓凡告訴他的,或許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
“事界之門。”撲克臉和老蔣異口同聲。
“就是我們俗稱的——穿越。”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俞悅想了想,質疑道,“可是時間機器早就被否定了,時間的穿越建立在穿越的那個人不會改變歷史的前提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時間的穿越呢?”撲克臉突然以極其冷靜的聲音說道。撲克臉的聲音讓俞悅爲之一怔,這個聲音從她遙遠的記憶裏傳來,無比熟悉卻又無法捉摸,她一時間怔在那裏,一動不能動。
“除了時間的穿越……你的意思是,空間的穿越?”老蔣問道。
撲克臉冷靜地點點頭。空間的穿越,雖然仍然在三維空間,可是要在有限的時間裏穿越到兩個相隔數億光年距離的空間的話,時間的壓縮務必會導致生物體身體機能的嚴重衰退。他知道這就是他的答案,也是他要找的事界之門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