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麼說呢,當世許多存身數百年的大閥名門,都在暗自鄙薄於關西諸閥的粗鄙,從酒這個細節上,其實就看得出關西諸閥的特色。
老頭飲了一口,哈出一口酒氣,又緊著吃了幾塊狗肉,舒服的好像毛孔都張了開來,再次證明,這年頭大部分人,都對肉食沒有多少抵抗力,青菜豆腐做的再好,恐怕也入不了他們的法眼。
老頭又端起碗了喝了一口,然後眨巴眨巴眼睛,看三個小的一邊吃著,一邊看著他,於是不滿的哼哼兩聲。
戀戀不捨的瞅了瞅酒罈子,才嘟囔了一聲,「真他娘的是吃人嘴短,都倒上一碗嘗嘗吧。。。。。。」
元朗咧著嘴,一下跳了起來,顯然等這句話等半天了。
先給李破斟了一碗,然後就是自己,最後才是李春。
我家個個是霸總 輪到李春的時候,不用老頭開口,這小子就撇著嘴道:「小丫頭,喝點就成了。」
只給李春倒了小半碗,李春頗為不滿,但對老頭兒頗為懼怕,見老頭罕見的滿意的瞅著自家兒子,不住點頭,李春也只能忍了。
李破嘗了嘗,沒什麼滋味,有點微甜,就算烈也烈不到哪兒去。
不過有酒有肉,吃的四個人都是酣暢淋漓,一大盆狗肉,消滅了個乾淨,四個人都吃的肚子溜圓,還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元朗還在埋怨,「狗看著挺大,怎麼就這麼點肉呢?」
老頭酒量明顯不行,喝了兩碗,就已微醺,這頓飯吃的夠好,老頭心情頗為舒暢,決定明日一大早,就去后廚告訴那些糊弄人的傢伙,將鍋碗瓢盆都給這邊準備好了。
嗯,還能去找內宅的婆娘,帶人過來壘個好灶。
而且,這狗肉吃著實在是香,娘的,郡府里的狗確實太多了些啊。。。。。。。
心裡琢磨著,溜達溜達的帶著兒子回屋安歇去了。
李破和李春兩個,收拾完東西,都往床上一歪,挺著隆起的肚子,覺得人生至此,頗為圓滿。
一夜無話,第二天,馬廄這裡一下變得熱鬧了起來。
后廚的人弄來許多炊具,內宅也來了人,老頭影響力果然不低。
和大隋的很多事一樣,追求的就是一個速度,一天下來,一個伙房就弄的像模像樣了,內宅里粗手大腳的僕婦,走的時候,都要上來揉揉李破的腦袋,拍拍他的肩膀,才嘻嘻哈哈的跑了,誰讓他和這些婦人說的話最多,聊的也最歡呢。
李破慚愧的低下頭,做出深刻的自我檢討,怎麼就忘了,無論什麼時候,女人都一樣啊。
當晚,四個人吃著后廚送來的飯食,都有點難以下咽,連老頭那麼強悍的胃口,也少啃了好幾根骨頭,第二天就去新建的伙房那裡轉了好幾圈,顯然是嫌棄伙房灶上的濕泥乾的慢了。。。。。。
李破領著元朗,李春照常侍弄戰馬,但三個人都有點沒精打採的。
李破自己也沒想到,一頓狗肉,就起到這種效果,也只能說,人呢,不怕折騰,就怕過的好啊。
兩天,等的四個老小都有點煩躁。
兩天之後,馬廄的伙房終於開了火。
李破掌勺,元朗,李春幫廚,老頭也不時來轉轉。。。。。。。
這一晚,一大鍋的燉牛肉,配著湯汁澆成的粟米飯,吃的四個人差點都走不動了。
李破也吃的回味無窮,畢竟,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頭一次吃上自己做的燉牛肉,而且佐料不缺,可著勁的用,做出來的吃食,味道上自然和以前大不相同。
老頭難得也贊了兩句,說李破做的燉牛肉,不比長安里那些大閥家中的廚子差。
當然,他還是對李破的不務正業表達了鄙視,純屬是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碗來罵娘的一類。
李破不跟他計較,第二天早起,又就著牛肉湯汁,做了一頓熱氣騰騰的麵條,當然,這年頭麵條被北人稱之為冷淘,或者還有其他稱呼,但最像的就是冷淘這種麵食了。
但顯然和李破做的也不一樣,就著腌菜,再澆上些醋汁,再次吃的幾個人滿頭大汗,酣暢淋漓。
也徹底完成了對老頭父子兩個的胃口的調整。
自此,李破從馬夫完成了馬夫兼廚事的轉變。。。。。。。
到了二月末尾,馬邑這裡的天氣開始漸漸轉暖,眼瞅著一場春雨將至。
這一天,有人來到馬廄,牽走了最後兩匹戰馬,因為馬邑郡丞李靖,要親自巡視馬邑倉房糧儲了。
同時,這也象徵著,大隋的戰爭機器,開始緩慢的轉動了起來。
空蕩蕩的馬廄,讓四個馬夫都徹底閑了下來。
李破跟老頭商量了一下,想給李春也弄上一個正正經經的身份。
這事對於李破來說,根本無從著手,但對於老頭,卻只能說是舉手之勞了,即便是女孩兒,也是張張嘴的事兒。
老頭兒挺痛快,出了一趟內府,小半天的功夫,就拿著一把腰刀和一塊銅牌就回來了,都扔給了李春,事情辦妥了。
不過老頭嘴還是沒閑著,說什麼女人要什麼身份? 美女上司的貼身兵王(笑笑星兒) 將來嫁個好夫家,什麼就都有了云云。
鑒於老頭的良好表現,李破晚上直接包了一頓羊肉餡餃子作為報答,吃的老頭心滿意足。
甚至開始琢磨著,是不是哪天把妹夫也叫來,嘗嘗李破的手藝。
李破這裡的日子過的是越來越順心,而三月初的一天,他卻是再次見到了一位熟人,讓他很是吃了一驚。
(求收藏,求推薦,求打賞。) 其實,吃飽喝足曬太陽的日子結束的很快。
因為沒過幾天,四個人幾乎不約而同的發現,竟然長胖了。
老頭直接就惱了,將睡懶覺的三個小的都攆了起來,讓他們曬了一天的草場,一直到李破和元朗累的差點吐血才算作罷。
這天,雖然依舊是李破當廚,但在老頭嚴令之下,幾個人三頓飯都只吃了個半飽,讓李破都感覺痛苦不已。
但對於自己體重增長,李破也有點悚然,暗自警惕,這可不成,這要是太平時節,只要有本事,吃飽睡死都不用管。
但這可是大隋朝的馬邑啊,你胖的走不動路,說不定哪天就得被人當豬給宰了,那得有多冤?
於是,第二天,也不用老頭督促,直接大清早起來,拉著李春和元朗兩個,開始繞著馬廄後面的馬場開始了晨跑。
開始時,元朗還頗不樂意,覺著李破對自家阿爺討好太過,連累自己受苦。
但跑著跑著竟然發現,不管自己怎麼努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頭,腳步也只能是越來越重,前面兩個人也是越跑越遠。
他哪裡知道,這兩位好日子其實沒過幾天,穿山越嶺,挨餓受凍的吃了不少苦,卻是將體魄打熬的越發堅韌了。
他這裡就算是每天幹活,練武,跟這兩位也好像是家養的和野生的之間的區別一般。
於是,雖然認為這種不管不顧的瘋跑有點呆傻,但連個小女孩兒都跑不過,讓元朗分外的接受不了。
所以,這一天早晨,熱血少年累的像狗一樣,卻還是挫傷了他那幼小的自尊心,發誓之後一定要練的比兔子還要跑得快。
李破跑的滿頭大汗,有點酸痛麻木的身體卻好像在告訴他,每一個細胞都在貪婪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那種暢快的感覺,實在難以用筆墨來形容。
同時李破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如果繼續打磨下去,會比在草原上的時候還要強壯,畢竟,這是個年輕的過分的身體,還有很大的成長潛力。
又拉著疲憊若死的元朗和李春慢慢跑了兩圈,才算停了下來。
之後也沒閑著,指揮著兩個人,將一垛垛的乾草搬進一間空閑已久的馬廄,將老舊的圍欄拆下來,弄出好大一個空場。
然後鋪上厚厚的一層乾草,權當墊子了。
到了此時,三個人已經餓的前心貼了後背,估計減肥效果會非常不錯。
吃過了簡單的早飯,在老頭嫌棄早飯太過糊弄,有點幽怨不忿的目光下,李破帶著李春,元朗去到整理出來的馬廄里。
空蕩蕩的馬廄中,只有李破的聲音在回蕩。
「今天咱們就說說徒手肉搏。。。。。。」
李春很興奮,因為她覺著,這還是大哥頭一次正式的開堂授徒,自然要豎起耳朵,聽清大哥說的每一個字,並牢牢記在心裡,這可是將來李家家傳的本事,唯一有點美中不足的是,旁邊有個臭小子在偷師。
元朗也很興奮,只是和李春不一樣,他自小便有人教導,一聽徒手肉搏,小眉頭一揚,心想,不就是軍中角力之術嗎?
於是,便頗有不服,很覺得,李破這麼煞有介事的,有點不自量力,不定打起架來,還真不如他元朗。
不過,見證過李破許多神奇之處,連哥哥都叫的心甘情願了,敬畏之心漸生之下,卻是不敢輕易打斷李破的話頭。
只是躍躍欲試的準備在之後演練中,給李破個驚喜。
李破感覺也很不錯,當哥哥當習慣了,凡事也就都有了當仁不讓的意思,要是初來乍到,他還可能先讓元朗演練一下,看看深淺,但現在嘛,卻是理所當然的當起了老師。
「練兵刃之前,都要先打熬身體,強健體魄,使用各種兵刃的時候,才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所以武人都要先練拳腳,再學其他。」
說到這裡,終於進入了正題,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掌,「那咱們就先說說拳腳,有人說過,一拳不如一掌,一掌不如一指,知道什麼意思嗎?」
「這是說,在威力上,拳頭是不如手掌的,手掌則不如手指,聽著好像有點不對,但這說的卻是拳腳的精髓所在。」
「咱們呢,練一輩子,恐怕也不可能到那種,用一根指頭就戳死人的地步了,所以也就不提什麼指頭不指頭的。」
「咱們先說拳頭,我告訴你,有些人拳頭打人很重,重到和鐵鎚打人一樣,但就是這樣的拳頭,也很少能將人一擊致命,因為拳頭再重,取的也是震蕩之力,力道分散於拳面,所以很難在生死相搏的一瞬間,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所以說,在兩人攸關生死的赤手對決當中,只知道用拳頭去錘人。。。。。。對我來說,我會非常喜歡遇到這樣的對手。」
不知不覺間,元朗支起了耳朵,越聽越是認真,因為那一口一個生死相搏,一口一個生死攸關。
能輕描淡寫的用出這樣的詞句的人,只能意味著,他很可能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隋人武風極盛,非是笑談,所以誕生出來的技擊之術,也是花樣繁多,有的並不一定就比後來差了什麼,甚至凶戾之處,猶有過之。
但是,就算是門閥子弟,能夠親耳聽到旁人敘說在生死之間領悟出來的技巧的機會,也並不是太多。
因為那樣的技巧,必然是殺人之技,傳承之間不會太過隨便。
所以,大隋流傳最廣的,其實還是軍中實戰之術,實用,卻失之於粗糙,練上十年八年也不如到戰陣上走一圈,而那與真正的兩人對搏也有著很大的差別。
而李破的說法,很是新鮮,聽著有點沒頭沒尾,卻讓人感覺很有道理。
所以,只聽了開頭,元朗小覷之心便消去了不少,聽的認真了起來。
李破還在繼續,「所以,後人鑒於不足,終於發覺,手掌其實比拳頭要致命的多,因為掌緣如刀,用對了力道,一掌切下去,足以讓人骨斷筋折,甚至擊打在柔弱之處,可以做到一擊致命。」 李破在來回走動著,面容漸漸變得也嚴肅了起來,教授殺人的本事,也本就是件極為嚴肅的事情。
之所以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一來是閑的太過無聊,需要找些事情來做,順便讓身體強健起來。
二來呢,既然將李春帶入了郡府,這種防身之術,一定是要教給她的,現在衣食不缺,正是時候。
至於元朗,純粹是附帶而已。
「聽說就有人將手掌練的和刀子差不多,劈斬在人身上,如中刀斧,其威力實非拳頭所能及。」
「但話說回來了,手掌練到那種程度,你想想,那還能叫手嗎?也只能當匕首來用了,其他活計,稍微細緻一些,他也就做不得了,尤其致命的是,握起刀來,也笨拙的多。」
「你說,咱們既然有了鋼刀,何必費時費力,將手弄成那副鬼樣子呢?所以,只能說是得不償失。」
「而聰明之人,自也不會幹那種傻事。。。。。。。」
「嗯,後來呢,出了位大宗師。。。。。。記得,這是個女人,應該是在秦時吧,始皇帝禁天下之兵,偏又酷虐非常,天下苦之。」
「這位大宗師,自小天資聰穎,但時運不濟,少時顛沛流離,受盡苦楚,逃入山中,為奇人所救,那奇人憐其孤苦,又愛其聰慧,便將一生所學,都傾囊而授,此女藝成之後,行走天下,三尺青鋒之下,竟是無人可擋,很是殺了一些惡人。」
「但區區一人之力,阻不了天下大勢,世道越來越亂,百姓流離,餓殍遍野,女子心灰意冷之下,回去山中隱居,再不願問及世事了。」
李破這故事編的是越來越起勁,幾乎將正題都忘了,卻聽的兩個小的,兩眼放光,像聽晚間故事一樣,越聽越是入神。
三個人誰也沒發覺,馬廄的門口已經靜靜的站了兩個人。
李破還在繼續編造。
「但這女子悲天憫人,孤寂之下,又想及身世,自覺天下女子受苦遠甚於男子,老天太過不公,於是殫精竭慮,耗盡心血,在晚年終於創出一門武學,專為女子所設,拳腳上,幾乎全是近身短打,招招料敵機先,式式致人死命。。。。。。。」
「不過,功成之日,女子心腸作祟,覺得自己所創太過陰毒,所以,便將一些招式盡數抹去,才傳於弟子三人,期待她們日後廣收門徒,為天下女子爭一個安寧。」
「可惜,她雖有這氣魄,卻無那樣的心腸,更無識人之明,三個弟子得授絕藝,卻都陸續成了旁人豢養的刺客,一片苦心,至此,也就皆都付之東流了。。。。。。」
「不過說起來,學武之人,能心懷天下的不多,只為救人的更少,何況還是個女子,又能自開一派之先河,所以,這一聲大宗師,應是當之無愧。」
說到這裡,李破停住話頭,看看兩個已經被自己完全忽悠住了的孩子,心裡不免得意,自己編故事的功力,還是不錯的嘛。
只是可惜,兩個傢伙都是木頭腦袋,聽了這麼精彩的故事,竟然不知道叫好,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不過,沒等他繼續往下編造,叫好的人來了。
「說的好,世間竟還有這樣的奇女子?姓甚名誰?先秦人物?怎麼就一點沒聽說過呢?嗯,定是弟子不肖,故意隱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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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她什麼人?知道的這麼清楚?難道你學了她的技藝?不是說給女子量身打造的嗎?」
呃。。。。。。
一連串的問句,聲音還不小,李破一驚之下,差點嗆了氣。
李破憤怒的扭頭看過去,一個人陪在老頭身邊,邁步走了過來,老頭一邊走,一邊好像不認識一樣打量著李破,又不時不滿意的瞪上身邊的人兩眼,顯然,老頭聽了故事,也覺著不錯,怪旁人擅自打斷呢。
老頭的臉,李破已經看膩了,但他身邊那人,李破瞧了兩眼,卻越看越眼熟。
這人不但年輕,而且還是個母的,裹著一身髒的已經不成樣子的皮袍子,帶著滿身的疲倦和煙塵之色。
但就算狼狽至此,也難以遮掩住她美麗的面容和那天生就好像高人一等的雍容氣度,也許就算一個滿身華服的人站在她的面前,也要自慚形穢,而那一雙閃閃放光的眸子,和高挑的個頭,更為她添了幾分英武。
但這些都不能干擾到李破,這樣獨特的女人,他想不記得都不成。
當日,他在山野間跋涉,此女還曾帶著些人,挺不講理的搶了他一頓烤肉。。。。。只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當晚穿著一如傳說中突厥貴人的少女,竟然會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了馬邑郡府。
著實有點太過玄幻。
少女顯然沒認出當日在山野間悍然拔刀殺人的野小子。
來到李破身前,微一仰頭,傲慢之處,一如當夜。
不過還沒等她開口,元朗已經嚷嚷道:「哎呀,三姐,你這是到哪去玩了,好長日子沒見你了,嗯?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
不用少女作答,老頭已經熟練的一抬腳,將自家討人厭的兒子踹到一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