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本就是馬格隆所最期望看到的一幕,但此時此刻,馬格隆的心卻略微地提了一下,實在是蜀軍大營太過安靜了,安靜的有些異乎尋常。不過馬格隆已經是來不及多做思考,一萬五千騎兵勢如疾風,向着蜀軍大營衝了過來。
彭蕩仲立功心切,不管三七二十一,率領着盧水胡騎兵一口氣就衝入到了蜀軍的營門。
“有敵襲!”那幾個原本還在打盹的哨兵此刻發出了驚叫之聲,邊叫邊跑,很快地就逃之夭夭了。
羌胡騎兵魚貫而入,一舉便突破了蜀軍本不堅固的營寨,殺入了大營之中。
按理說,得到示警之後,這個時候的蜀軍大營應該象是被捅了馬蜂窩一般,亂作一團纔是,可是羌胡騎兵衝進大營之後,整個大營還是一片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不好!中計了!”馬格隆猛然地警覺過來,原本他就有些擔心,看到蜀軍大營詭異的一幕,心中便是一涼,他最爲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本來這個計劃馬格隆就不是十拿九穩,他就是打着冒險的想法來進行的,現在看到蜀軍大營一片空虛,馬格隆便情知不妙。
彭蕩仲心有不甘地揮刀劈向身邊的一座帳蓬,一刀下去,帳蓬被劃開了一個口子,裏面果然是空無一人。
“撤!”彭蕩仲頓時時也明白了這是一個圈套,立刻下達到撤退了命令。
可就在此時,蜀軍大營四周喊殺聲突起,黑暗之中,也不知涌出了多少的人馬,將羌胡人團團圍在了當中。
無數的火把照耀之下,當先殺出一將,白袍銀甲,手綽鋼槍,正是虎騎軍護軍將軍傅著,傅著冷笑一聲道:“傅某在此恭候多時了。”
馬格隆和彭蕩仲大驚失色,引軍速退,傅著、鄧樸各引虎騎軍和青龍軍從四面殺出,將羌胡騎兵困在核心之中,白天的大戰意猶未盡,現在雙方又廝殺在了一處。
不過佔盡優勢的蜀軍可不會再給羌胡人機會,傅著和鄧樸率蜀軍騎兵一路衝殺,殺得羌胡人丟盔棄甲,馬格隆和彭蕩仲拼死力戰,左衝右突,這纔算是殺出一條血路,不過羌胡軍十停之中已折了七停,損失慘重。
馬格隆和彭蕩仲不敢戀戰,引了殘兵敗將,往西而走,比及天明之時,聽得身後殺聲減弱,這纔算是略微地鬆了一口氣。
剛想下馬歇息一下,就瞧得前面旌旗閃動,又殺出一支人馬來,原來劉胤早安排荀愷率玄武軍在羌胡人的歸途上進行埋伏,單等馬格隆和彭蕩仲退到此處,再半路截殺之。
馬格隆和彭蕩仲面面相覷,鏖戰了一夜,羌胡人折損無數,僥倖逃得性命的殘部也是人困馬乏,早已無力再戰,此時蜀軍以逸待勞,兵悍馬強,他們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了,不禁哀嘆道:“我等命休矣!”
就在馬格隆和彭蕩仲心生絕望之時,彭護率援軍趕到了過來,格格隆和彭蕩仲大喜過望,強撐着最後的戰力,在彭護的接應之下,總算是逃出生天了。
荀愷亦不戀戰,收兵回營。
馬格隆見到了彭護,面帶慚愧地道:“大王,在下無能,中了劉胤的詭計,導致夜襲失敗,請大王責罰。”
彭護卻很大度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馬兄弟不必在意。只是那劉胤乃是善戰之人,不可輕敵,傳令諸軍,緊閉營門,高掛免戰,寒冬將至,本王就不信劉胤他能在野地之中呆上一個冬天!”
蜀軍的中軍大帳之中,報捷的各路人馬是絡繹不絕,傅著、鄧樸、荀愷俱回營交令,這一戰戰果輝煌,殲滅前來偷襲的羌胡之敵一萬餘人,衆將齊贊劉胤料算如神,知道敵人要來偷襲,事先就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
劉胤只是微微一笑道:“白天一戰,胡人未曾討得半點便宜,欺我軍遠來,軍力疲憊,故而有偷營劫寨的打算,我也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
白天交戰雙方打了個平手,說實話蜀軍諸將心中也多有不忿,此次夜戰,取得了一場痛快淋漓的大勝,諸將自然是心滿意足,對明日的交戰則更是信心十足。諸將個個都在那兒摩拳擦掌,單等第二天請命出戰了。
不過第二天羌胡大營卻是免戰高懸,前去挑戰的羅襲和傅募百般辱罵,用盡了各種挑釁的法子,羌胡的大營始終是鴉雀無聲,無人前來應戰。
羅襲和傅募也是很無奈,羌胡的大營修築地十分牢固,高壘深壕,蜀軍如果要強攻的話,肯定會付不少的傷亡代價,儘管如此,拿得拿不下來,還是一個很大疑問,畢竟這種龜縮似的防守很難破,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誘使敵人出營,在野戰之中消滅他。
可這些羌胡人顯然是被蜀軍給打怕了,死活也不敢出戰,蜀中之中的那些“大嘴兵”把羌胡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給操翻了,可羌胡人居然也能沉得住氣,繼續做縮頭烏龜。
不要以爲這些羌胡人言語不通,蜀兵喊話是對牛彈琴,事實上,除了一部分的羌胡人之外,大部分的羌胡人都是可以聽得懂漢話的,畢竟他們內遷已久,與漢人世代雜居,許多的胡人都可以說一口流利的漢話,胡人高層之中,更是熟習漢字,不光聽得懂漢話,而且識得漢字。
多日的挑戰未果,而天氣逐漸變得寒冷起來,戰局僵持下去對蜀軍相當的不利,諸將都開始萌生了退兵的念頭,天寒地凍,不宜用兵,等到春暖花開之時,再打未知。。 劉胤卻有些爲難,他深知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現在乘勝追擊,纔有可能將盧水胡和馬蘭羌徹底地消滅掉,如果讓他們緩上一個冬天,緩過一口氣來,到時候再想消滅他們勢必將會變得很難。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劉胤知道,對付胡人就象是除草,如果用割的方法,肯定是不行的,只有斬草除根,才能永絕後患,但現在的問題是天寒地凍,不利作戰,劉胤有心去刨根那也刨不動啊。
更何況,西北尚還有一虎——齊萬年,現在齊萬年一心地想要渡過渭河襲取長安,故而還沒有威脅到劉胤的後路,但如果齊萬年回過頭來,劉胤恐怕就有腹背受敵之虞了,只有解決掉盧水胡和馬蘭羌,形勢纔有可能轉機。
就在劉胤沉思之際,鄧艾飄然而至,撫須道:“看主公憂慮重重,可是爲了羌胡拒戰之事?”
劉胤很是無奈地點點頭,道:“不錯。”
鄧艾微微一笑道:“主公急智百變,爲何獨對這盧水胡和馬羌蘭無計可施?”
劉胤輕嘆一聲道:“彭護以山險立寨,堅守不出,天時不與,地利不利,奈之若何?”
對付死活不出戰的龜縮式防守,確實是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採用強攻的辦法。其實蜀軍也不是沒有攻破盧水胡和馬蘭羌營寨的手段,若以火器爲先導,強行地撕開一個口子,動用步騎的力量,強行攻打,這樣或許可以攻破羌胡的營寨,但很顯然這樣的強攻必然會造成很大的傷亡,這一點自然是劉胤所無法承受的。
和盧水胡馬蘭羌比起來,蜀軍在兵力上並不佔據什麼優勢,別說攻方的傷亡損失要大於守方,就按一比一的比例,蜀軍也是耗不起的,就算真的能攻下涇陽大寨,蜀軍的主力拼個精光,接下來的仗還怎麼打?
所以採用強攻的段劉胤一早就否決掉了,但彭護和馬格隆抱成了一團,死活不出戰,劉胤還真有些無計可施。
鄧艾輕笑一聲道:“盧水胡和馬蘭羌,合則兩強,分則兩敗,依在下看來,此二胡亦非鐵板一塊,主公只要尋機破了他們的聯盟,何愁羌胡不滅。”
盧水胡和馬蘭羌當然不是鐵打的聯盟,若非此次蜀軍大兵來襲,這兩家還正打得不宜樂乎呢,正是因爲蜀軍的到來,讓他們感到了危機重重,纔不得以捐棄前嫌同仇敵愾聯合到一起,尤其是是馬蘭羌的馬格隆,雖然身爲一部首領,但由於根據地被滅,不得不放低姿態,以臣屬的身份與盧水胡結盟。
這樣的聯盟,很顯然是不牢固的,那些彼此的仇怨根深蒂固,又豈是可以輕易地化解,暫時的聯盟並不能消減多年的宿怨。
但關鍵是如何才能破壞掉他們這個鬆散的聯盟,現在大敵當前,不管是彭護還是馬格隆都不會捨棄這個暫時的聯盟,因爲他們也知道合則勝分則敗的道理,在蜀軍沒有退去之間,想要這個聯盟瓦解,難度很大。
“艾先生可有妙計否?”劉胤對鄧艾的智謀還是非常地欣賞,既然他這麼說,那就說明鄧艾是成竹在胸。
鄧艾從容地一笑道:“主公何不效仿當年曹操離間馬超韓遂之計,讓二人心生怨隙,再各個擊破。”
當年馬超韓遂起兵與曹操爭奪關中,馬超驍勇,曹操不可力敵,曹操聽從了賈詡的建議,離間馬韓二人,曹操故意寫了一封語焉模糊的書信,在言語緊要之外,自行塗抹然後將書信送與韓遂,並且故意讓馬超知道。馬超乃性直之人,知曹操來信便去索看,看到書信之中有諸多塗抹之處,便起了疑心,曹操而後又略施手段,致使馬韓二人反目,輕易獲勝。
鄧艾的話,給了劉胤很大的啓發,雖然劉胤未必用採用同樣的抹書手法,但如何巧用這離間計,劉胤倒是有了一些考慮。
於是劉胤寫了一封信,派使者前往盧水胡營中。
彭護每日聽得蜀軍搦戰,並不理會,只是下令諸營堅守不出,任憑蜀軍百般挑釁也不理會,彭護自恃寒冬將近,蜀軍必不可久留,等到蜀軍兵退之際,便是他們出擊之時。聽得蜀軍派使者前來,微感詫異,便放蜀軍使者入營。
使者入營,奉上書信,彭護視之大笑:“劉胤計窮也,你回去告訴於他,這些小小伎倆就不必拿出來丟人現眼了,有本事破了本王的營寨,本王自當俯首稱臣。”
使者唯唯諾諾,拱手告退。
左右很是好奇,問彭護道:“蜀人信中所寫何事,引得大王如此大笑?”
彭護道:“劉胤在書信之中欲和本王講和,他說與我盧水胡本無敵意,唯與馬蘭羌人是死敵,只要本王依允除掉馬格隆,他們即可退兵,絕不再犯盧水胡寸土。”
左右皆道:“那可是好事啊,我們與馬蘭羌人世代仇怨,殺了馬格隆蜀兵自退,何樂而不爲?”
彭護搖頭道:“這不過是劉胤的離間之計,現在我們與馬格隆互爲倚角,堅守不戰,劉胤已是無可奈何,如果真要除掉馬格隆,劉胤又如何能信守諾言,只怕盧水胡亦是難保。”
就在此時,營外突傳馬格隆求見。
原來馬格隆的營壘和盧水胡人的營壘相隔並不遠,蜀軍信使大搖大擺地前往盧水胡營,馬格隆那邊自然知曉,馬格隆寄人籬下,本來就時刻自危,聽得蜀人派使者前去和彭護接洽,頓生疑竇,便立刻前來盧水胡營。
“不知蜀人派信使前來,所爲何事?”馬格隆入營之後直截了當地就問道。
彭護呵呵一笑道:“也沒有什麼,蜀軍攻寨不下,試圖求和而已。”
“求和?”馬格隆心頭的疑雲未散,雙方戰事膠着,未分勝負,而且蜀軍明顯地佔據了上風,這個時候居然會提出求和,有點讓匪夷所思。
彭護見馬格隆不信,便將劉胤的書信拿出來,遞給他道:“劉胤書信在此,你看看便知。” 馬格隆接過信來一看,剛看了一眼,他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裏,別看現在是隆冬時節,馬格隆的額頭之上,還是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劉胤在信中很是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議和的條件,那就是拿他馬格隆的項上人頭來換。
如果彭護答應的話,馬格隆肯定是性命難保,恐怕他連走出大帳的機會都沒有,不過馬格隆從彭護的態度上來看,很顯然他還沒有答應劉胤的要求,可儘管如此,他還是不太放心,畢竟劉胤開出的條件很誘人,拿一個人頭就可以換來和平,這樣的買賣很是划算。
馬格隆眼珠一轉,決定以退爲進,他忽地單膝跪地,向彭護拱手道:“大王,既然劉胤想要在下的人頭,那麼我便成全於他,只要馬某能以一死換來盧水胡長久的安寧,那在馬某便死得其所,也絕無半點怨言。”
關鍵的時候,馬格隆頭腦倒也很清醒,如果彭護真的起了殺心的話,那麼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在馬格隆的掌控之中了,不管馬格隆做什麼和說什麼,都已經無濟於事了,但如果彭護還在猶豫或者是未做決定,那麼馬格隆的話勢必可以打動彭護,最起碼暫時不會再起殺心。
彭護當即呵呵一笑道:“此等離計小計,何足掛齒,何況本王已視馬首領爲兄弟,這頭可斷,血可流,兄弟的情誼不可丟,馬兄弟儘可放心,有本王在的一日,絕對無人敢動馬兄弟一根頭髮。”
馬格隆拜謝道:“多謝大王,馬某必以死相報。”
彭護呵呵一笑道:“馬兄弟來得正好,我已吩咐下人煮好了熱酒,今日無事,你們兄弟一醉方休如何?”
馬格隆這個時候那還有心思來飲酒,乃辭道:“在下來得匆忙,營中還有事要辦,今日就不能陪大王宴飲了,改日再討擾吧。”
彭護倒也不再強留,道:“現在非常時刻,左營那邊還需得馬兄弟盡心守禦纔是,你我兩座大寨互爲倚角,進可攻,退可守,只要你我齊心合力,必可敗劉胤。”
馬格隆拱手應了,告辭離去。
出了彭護的暖帳,一陣寒風吹來,馬格隆頓時感受到了寒氣襲身,不過相比於大帳內的緊張,此刻馬格隆倒是一身的輕鬆,他趕快地上馬離開,飛也似地奔回自己的營寨。
馬格成早在營中相候了,一看馬格隆回來,趕緊地迎上了去,問道:“大哥,蜀人派使者來,究竟是爲了何事?”
馬格隆跳下戰馬,順手地扔下繮繩,旁邊自有馬伕過來將馬格隆的座騎牽走,馬格隆倒也沒有直接地回答馬格成問題,而是率先回到了自己的帥之中。
馬格成一臉的疑惑,只得跟着馬格隆回到帳中,不過進帳之後,馬格成明顯地看到馬格降的臉色凝重陰沉了許多,嚇得他也不敢再問了。
這回倒是馬格隆主動地開了口:“蜀國派使者去見彭護,是來議和的,只不過他們的議和條件,是要拿我的人頭來換。”
馬格成一聽嚇了一跳,滿色驚愕之色,失聲道:“那彭護可曾答應了嗎?”
馬格隆陰沉沉地笑了一聲,道:“如果彭護答應了話,我恐怕就沒有機會再回到羌營了。”
馬格成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既然馬格隆平安地回來了,那麼就證明此番前往大帳不過是虛驚一場。
馬格隆卻不這樣認爲,雖然彭護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和馬蘭羌同進退共禦敵,在馬格隆卻很清楚,彭護所有的說法,都是建立在盧水胡人的利益之上的,而一旦真正損害到盧水胡人的切實利益之時,彭護就會丟抹布一樣將他們丟棄。
這一點的自知之明馬格隆還是有的,就算彭護稱呼的再親切,也不可能了卻馬格隆心底的仇怨。
在蜀人用兵之前,馬蘭羌人和盧水胡人爲了爭奪地盤,不惜是大打出手,現在雙方的手上,都沾滿着對方的鮮血,這樣刻骨銘心的仇恨,馬格隆恐怕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而且他也很清楚,別看彭護一直親兄熱弟的叫着,等他們真正決裂的時候,彭護會在第一時間露出他的獠牙,狠狠地咬上馬蘭羌人一口。
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辦有永遠的利益,如果彭護真的爲了本族的利將馬格隆給捨棄的話,也絲毫沒有出奇之處。
所以,在這件事上,馬格隆告誡自己,一定要保持警惕,別自己的人頭落地了,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這兩天,馬格隆就一直派人緊盯着盧水胡大營那邊,他斷定,如果蜀人和盧水胡啓動議和程序的話,一定不會只派使者來一次,肯定有後續的手段。
果然不出馬格隆的預料,第二天蜀國又派出信使,再次地前往盧水胡大營,而且從信使離去的時間上看,顯然要比第一次來的時候呆的要長。
馬格隆這次沒有冒失地前往盧水胡營,只是在自己的營中就坐,默默地盤算着。
馬格隆本來就是一個生性多疑之人,蜀國屢次的派使者前來,肯定是彭護默許的結果,如果彭護斬釘截鐵地回絕的話,蜀人未必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來信使,彭護之所以這麼做,在馬格隆看來,定然是另有深意。
如果彭護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話,他大可以毀書斬使,劉胤敢派一個使者前來,那就殺他一個,如果他敢派兩個使者前來,那就斬他一雙,這樣就完全可以斷絕劉胤的念想。但彭護卻沒有這麼做,很顯然他對劉胤拋出的橄欖枝還是很上心的,雙方心有默契地交流着,卻似乎將馬格隆推到了風尖浪口之上。
馬格隆心懷忐忑,茶飯不思,密切地關注着此事的發展,原本以爲蜀人和盧水胡的接觸會告一段落,但讓馬格隆崩潰的是,第三天蜀國方面依然派出使者前來,人數要比前兩次的總和還多,這次在盧水胡營中呆的時間更長。(。) 而且據馬格隆派出的密探回報,這次蜀國方面派來的使者離去的時候,臉上還面帶着微笑,而盧水胡方面雖然彭護沒有親自送他離營,但也是彭護手下的一位重要將領出面將蜀國使者送出了大營。
種種的跡象表明,蜀人和盧水胡人一定是達成了某項協定,這讓馬格隆更加地惶惶不安起來,如果第一次蜀國使者前來出使盧水胡大營馬格隆還搞不清是何狀況,但此時事態已經是明顯地清楚了,馬格隆打死也不敢再去盧水胡的大營了,就連彭護派人來邀請他前去,都被馬格隆以生病爲由推託了。
此時前往盧水胡的大營,很可能就會自投羅網,有去無回,馬格隆完全沒有理由去涉險,但一切被蒙鼓裏的感覺,更讓馬格隆感到恐懼。
這一夜,馬格隆都未曾閤眼,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他一直盤算着這件事,讓他糾結不已的,就是彭護曖昧的態度,一方面彭護信誓旦旦地向他表示盧水胡和馬蘭羌親如一家他和馬格隆親如兄弟,但另一方面卻與蜀國的使者頻繁地接觸,一直保持着聯繫,這不得不讓馬格隆心生疑竇,究竟彭護對誰說的纔是真話。
說實話,自打歸順了盧水胡,馬格隆就沒有過一天安生的日子,他時時提防謹慎,就是怕出任何的一點差池,誤了自個兒的性命。
作爲一直以來的對手,馬格隆對彭護還是有所瞭解的,這次可以接納馬蘭羌人的投降,並不是說彭護真的大發善心地將他們給收留了,馬格隆很清楚,正是由於他們還有利用的價值,所以彭護纔會將他收歸到麾下,目的也只有一個,就是把他們視作炮灰,用來抵擋蜀人的進攻,而一旦蜀軍退兵,那馬蘭羌人的下場只能是兔死狗烹了。
別看彭護一口一個兄弟叫着親熱,但到了真正翻臉的時候,彭護的臉翻得肯定比書快,如果連這麼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的話,馬格隆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留在自己的軍營的中,最起碼有軍隊在手,能有一份保障,這個時候去了彭護的大營,那就真的成爲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馬格隆決定了,不管發生什麼事,這幾天都暫時不會離開馬蘭羌的人軍營,他現在只能是靜觀其變。
下定了主意,馬格隆緊張的心情也就略微地放鬆了下來,一宿未睡,此刻也是眼皮發睏,不由地沉沉睡了過去。
可他剛睡下,就聽得馬格成快步走了進來,急切地道:“大哥,快醒醒,出大事了”
馬格隆頓時睡意全消,翻身坐起,道:“出了何事?”
馬格成稟報道:“昨天夜裏,蜀軍突然撤走了。”
“什麼?”馬格隆心中一緊,追問道:“消息確切嗎?”
馬格成道:“聽到消息之後,我立刻帶人親自去查看了一下,現在蜀軍大營已經是空無一人,據哨馬報告,蜀軍已退往臨涇了。”
馬格隆心中一沉,坐在榻上,半晌無言,現在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蜀軍的突然撤離,肯定是和盧水胡人達成了某種協定,否則在佔據優勢的時候,蜀人又怎麼可能會撤退呢?
退一步講,就算蜀人和盧水胡人沒有達成什麼協議,但蜀人退去,盧水胡人的危機也就算解除了,誰又能保證彭護不會秋後算帳。
無論從那個角度來講,馬格隆的處境都不太妙。
“大哥,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馬格成也清楚現在的形勢險惡,焦急地問詢道。
馬格隆將一件錦袍披在了身上,赤着腳,在地上來回地踱着步,默默地思考着,馬格成雖然是焦急萬分,但也只能是注視着馬格隆,不敢再出言打擾他。
現在擺在馬格隆面前的,的確是一個難題,他現在根本就不敢前往彭護的營中去問個究竟,可等待下去,無疑更是死路一條,馬格隆思慮再三,一咬牙,一跺腳,恨聲地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既然彭護容不得咱們,那咱們便去渭北投齊萬年,我就不信了,這天大地大,就沒有我馬蘭羌的容身之處?”
馬格成一聽大喜,道:“大哥所言極是,與其留在這兒受他的鳥氣,不如咱們另投他處,氐人齊萬年部勢力可比盧水胡人強多了,投奔齊萬年再怎麼也比投奔彭護強。”
的確,盧水胡並不是馬蘭羌人的唯一選擇,北地諸胡之中,實力最大最強的莫屬氐人齊萬年部,就憑他敢公然主動地和蜀人叫板,就是其他諸胡難以望其項背的,只不過當初馬格隆聽到蜀人偷襲馬蘭山的消息之後,方寸大亂,雖然投靠盧水胡人並不是唯一的選擇,但卻是最近的一個選擇,所以馬格隆在當時也沒有多做考慮,主動地投靠了彭護。
不過現在看來,這完全是一個錯誤,將整個馬蘭羌族的命運都押到一個仇人的部族上,完全是一個荒唐的決定,從現在的情況看來,蜀人和盧水胡人正在試圖聯手,將馬蘭羌人徹底地覆滅掉。
絕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這是馬格隆在心底恨恨地道,既然事已至此,再留在涇陽已經十分地危險了,馬格隆便決定率衆東去投奔齊萬年。
不過此事須做得十分機密才行,而且動作必須要快,否則等盧水胡人反應過來,再想走就來不及了。
馬格隆立刻吩咐馬格成下去準備,召集各營的人馬,只帶輕裝,所有的笨重的輜重物資,一律丟棄,就連營帳等物,都保持完好不動的狀況,藉以迷惑盧水胡人。
馬格成立刻前去整點兵馬,很快地便完成了集結,按理說等到了天黑之時再行動隱蔽性會高一些,但馬格隆已經不想再等待了,天才知道等到天黑之後會發生怎樣的狀況,所以馬格隆在隊伍完成集結之後,便立刻下令出發,在午時時分,離開了大營,向着東南方向一路疾行而去。。.. 馬格隆確實是走的比較匆忙,不但是大宗笨重的輜重物資全給丟棄了,就連糧草都僅僅是每人帶了大約五六天的口糧,其他的糧草,則全部扔在了大營之中。
不過馬格隆也沒有過於心疼,反正這些糧草是盧水胡人提供的,數量也不太多,僅僅能滿足馬蘭羌人半月所需。
這無疑也是盧水胡人控制馬蘭羌人的一種手段,彭護給馬格隆的人馬提供的糧草只能滿足半月之需,一旦馬格隆心懷異志,彭護便隨時可以掐斷糧草供給,讓馬格隆陷入絕境。
想到這一點,馬格隆是冷哼了一聲,想必從一開始彭護就已經是算計上他了,所謂的兄弟,不過是個笑話而已,馬格隆在彭護的眼中,是一個日防夜防的賊而已,此刻馬格隆離開,也是一無所戀的。
爲了避開盧水胡人的追擊,馬格隆刻意地沒有走大路,而是選擇了較爲偏僻的小路,沿着涇水河谷,向東南而行。事先馬格隆就已經探明瞭,現在齊萬年部正在渭河北岸集結,強渡渭河,準備攻打長安,如果馬格隆沿着涇水南下,就可以和齊萬年部會師與渭北。
不過相比於大路,這條小路要坎坷的多,道路狹隘不說,而且坑坑窪窪,曲折難行,馬蘭羌人雖然多數是騎兵,但受道路條件所限,速度根本就提不起來。
馬格隆比較着急,但也是無可奈何,畢竟和走大道相比,走小道則低調的多,沒有那麼招搖,相較而言,安全一些。不過馬蘭羌人逃遁的消息肯定會傳到彭護的耳中,彭護一定會派兵來追的,如果馬蘭羌人走得太慢,遲早是會被盧水胡的騎兵給追上的。
在前面打前站的馬格成突然地策馬回奔,徑直地來到了馬格隆的面前,急急地道:“大哥,前面發現有一處盧水胡的人的駐防點,人數有數千。”
馬格隆心中一緊,還真是怕啥來啥,原來此處是彭護早些時候爲了防止蜀人從側翼迂迴包抄而設下的一道關卡,人數雖然不太多,但是據險而守,短時間內想要攻破,也是非常之難的。
“大哥,怎麼辦?”馬格成十分焦慮地道,儘管這個關卡駐防的盧水胡人並不多,但易守難攻,真要是打起來,馬蘭羌人未必能很快地拿下這個關卡,而一旦驚動了盧水胡大軍,再想走恐怕就難了。
馬格隆倒是比較沉穩,想必這個時候這個關卡的駐軍還不知道馬蘭羌人的真實意圖,馬格隆決定先蒙一把再說。
馬格隆親自縱馬趕到關卡前,高聲地道:“守關的是那位將軍,可否出來說話?”
負責守關卡的是盧水胡的一位千夫長,看到馬格隆,並伸出頭來,道:“你是何人?來此何事?”
“某是馬蘭羌首領馬格隆,奉彭大王之令,繞道此處追擊蜀人,還請將軍可以讓一條路出來,莫要耽誤了軍情。”馬格隆不動聲色地道。
千夫長倒也知道馬格隆是何許人也,不過他鎮守此處,自然是奉彭護的命令,於是道:“既是大王差遣,可有軍令否?”
馬格隆道:“蜀軍今日剛剛撤離,某也是奉了彭大王口頭之令,不敢有絲毫耽擱,急着進軍,故而未拿軍令,將軍可差人回涇陽大營覈實,不過倘若是耽誤了追擊蜀軍的軍務,那也只有將軍自己和彭大王解釋了。”
那千夫長不禁有些遲疑,雖然說他帶兵駐守此處是奉了彭護之令,沒有彭護的軍令一律是不準放行的,但馬格隆言之鑿鑿,卻也不容他不信,如果因爲他的緣故耽擱了追擊敵人的行動,恐怕是吃罪不起。
所以那千夫長想了一下,吩咐手下打開了寨門,道:“馬首領既有要務,那還是先行出關吧。”
馬格隆呵呵一笑,單打盧水胡兵打開寨門,一口氣便可以衝出去。
但就在此時,右側的一條岔道上,突然地衝出了一彪人馬,來勢極快,捲起了陣陣的塵煙,爲首一員大將,正是彭護的親信大將彭蕩仲,他看到那千夫長已經派人打開了寨門,遠遠地暴喝一聲:“且慢!”
馬格隆悚然一驚,那些盧水胡人也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彭蕩仲馬快,轉眼之間就衝到了近前,衝着馬格隆冷笑一聲:“想走?沒門!”
彭蕩仲帶來的人數可不在少數,從另一條路衝到了關卡的前面,立刻將關卡前的道路封了個死死的。
馬格隆故作驚愕地道:“彭將軍,你……你這是何意?”
彭蕩仲冷笑道:“某倒想問問,馬首領你這又是何意?”
“在下聽聞蜀人連夜逃走,故而來不及稟報大王,便起兵追趕,唯恐蜀人逃遠了,追之不及。”說辭馬格隆肯定是準備了一套的,至於信不信就不由馬格隆來決定了。
彭蕩仲繼續地冷笑道:“原來馬首領是爲了追敵呀?只不過蜀人是逃往了東面的臨涇,馬首領不向東追擊,反而是往東南方而走,卻不知馬首領幾時可以追得上劉胤?”
馬格隆爲之語塞,不過他可不會輕易地敗在嘴仗上面。“彭將軍有所不知,劉胤撤兵,豈能無備,在下此番從東南方向迂迴而進,就是爲了避開蜀人的防禦,現在臨涇城完全空虛,正是我們進軍的大好時機,迂迴而擊,必可大獲全勝。”
彭蕩仲可是彭護身邊的重要親信,熟知內幕,對馬格隆牽強附會的解釋根本就不相信,他高高地舉起彭護的手令,冷冷地道:“大王有令,速召馬首領晉見,怎麼樣,馬首領,還是隨我回去面見大王吧?”
馬格隆犯了愁,很顯然彭蕩仲和那千夫不在一個檔次上,想糊弄一下千夫長,很簡單的事,但要想糊弄過去彭蕩仲,根本就沒有機會,此刻去見彭護,完全會被安上一個逃跑的罪名,就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現在,馬格隆別無選擇,只有拼死殺出一條血路了。(。) 彭蕩仲會出現在這裏,自然是奉了彭護的命令,彭護在接到蜀軍突然撤退的消息,很是震驚,在覈實情況之後,彭護便命人去傳馬格隆過來,儘管昨天想和馬格隆會面,但卻因爲馬格隆“生病”的緣故沒有見上,今天事關重大,彭護乾脆下令了,就算是擡也要把馬格隆給擡過來。
不過彭護派去的人趕到馬蘭羌的大營之時,卻發現這裏寂靜一片,營帳齊整,旗幟鮮明,但卻是空無一人了,胡兵立刻回稟了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