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持續了兩個晚上,丁細細情緒降到最低點,被她老爹擋在門外,她很生氣:“我偏不去守着江連海。誰叫他亂跑,現在動不了都是他自作自受。”
“算了吧,我們去看着他,弄不好能逮到兇手。”李狂藥勸道。
丁細細看了看天色,此時已是深夜,兇手也許真的還會現身。想了想,丁細細就去找了一壺燈油、舀了一罈酒,接着才與李狂藥慢吞吞地摸上洞窟一般的二樓。江連海依舊躺在牀上,夢囈個不停,丁細細聽煩了,就拿了一根添燈油的長勺敲了人家的腦子,讓他別吵。李狂藥聞着屍氣,覺得不舒服,便先把拿上來的酒倒出三碗,分別放在三具屍體旁——駱佬、駱娘、劉付狼。
那三碗酒是從一個大酒罈裏舀出來的,叫作美人酒,是用高梁和幾味特殊草藥釀製而成。據傳,美人酒是由山西的一家大花燒坊釀製,元明清三朝時都專門進獻貢酒。不過,大花酒坊的酒不是用來喝的,而是拿去陪葬的。這種酒之所以叫美人酒,是因爲下葬時打開酒罈,屍體能夠長久不腐,屍身留香,有一種很奇特的殺菌功效。
李狂藥曾聽王歐陽講過,王家涉足各地古墓,釀造龜靈酒,自然也見識過美人酒的奇效。王歐陽說,實際上美人酒沒那麼神,最多能讓屍身十日不腐,時間一長,會變成酒屍,引來奇奇怪怪的東西佔據屍身。王歐陽最怕死後被蛇鼠佔據屍身,還囑咐李狂藥在他死後,一定要讓他火葬,燒成灰最好。
“這些酒是你師傅給我老爹的,以前一直藏在酒庫裏,從沒想到今天會用上。”丁細細從江連海的房間走出來,提着油燈站在走道上說。
李狂藥把酒放好了,轉身答道:“希望雨能快點停下來,美人酒不知能不能鎮住屍氣,好在大雨讓溫度降低了許多。”
丁細細悟道:“要不,你今晚跟你師傅擠一擠,不睡這邊了。味道太怪了,你肯定睡不着。”
“這不算什麼!況且我也不能走,還得看着江連海。”李狂藥說完了,用更低的聲音繼續道,“你知道酒裏有猿猴頭骨是什麼意思嗎?我看你老爹跟我師傅他們好像特別緊張。”
“我也不知道,我老爹從沒提過。”丁細細翹着小嘴,說道,“他故意不讓我去客廳,肯定有大祕密。不如這樣,我們去偷聽?”
“這不好吧?”李狂藥猶豫,萬一被逮住,那該多丟人,自己良心更是過不去。話說回來,現在雨聲劈啪,如同放鞭炮,那三位前輩是聽不出客廳外的動靜的,倘若真去偷聽,他們不會發現。李狂藥心中同樣好奇,被丁細細慫恿了,他就決定昧着良心幹一次壞事。
丁細細壞壞地笑了笑,準備走下樓了,李狂藥就拉住她,講道:“江連海好像醒了!你聽!”
果然,丁細細豎起耳朵一聽,風雨聲中斷斷續續地傳來無力的呼喊聲,正是來自江連海。丁細細從沒打算好好地守住江連海,正想繼續下樓,李狂藥就把她拉回房裏,不讓她馬上離開。這倒不是李狂藥反悔了,而是他想先問江連海,是否看見殺人兇手了。要知道,劉付狼死在江連海身邊,也許見到了凶身的真身。丁細細光顧着去偷聽,沒想到這一點,明白之後,直誇李狂藥變聰明瞭。
江連海額頭冒着豆大的汗水,面容扭曲,極爲痛苦。昏迷了一段時間,江連海從噩夢中醒來,可渾身都動不了。蜈蚣曾遊進他的皮膚下層,這不是開玩笑的,後來又被丁忘憂做了簡單的手術,沒有醫藥級的麻藥,普通人醒來後會疼到想死去。
丁細細見到江連海這副德性,仍不心軟,一進來就問:“喂!你看到誰殺人了嗎?”
“細細……”李狂藥覺得這語氣有些冷漠,便補充道,“江連海,你想一想,昏迷前見到了什麼人?”
“你客氣什麼?忘記在大海石,他怎麼對我們了嗎?”丁細細沒好氣地說。
“算了!都過去了。”李狂藥看到垂死的人,心有不忍。
“你真是老好人!我說不過你,你來問吧。”丁細細妥協道。
這時候,江連海迷夢的眼睛眨了眨,想要動嘴巴說話,卻一個字都講不出了。李狂藥心想,江連海肯定非常虛弱,喊了幾個字就沒力氣了,不如給他灌幾口酒好了。在李狂藥想下樓找壺烈酒時,江連海努力張開嘴,竭聲擠了一句話“他是假的”。聽到這句話,丁細細跟李狂藥茫然地對視着,嘀咕什麼是假的,哪個他?可惜的是,江連海說完了這句話,再一次地陷入昏迷,連呼吸的力氣都快沒了。
“他是不是故意捉弄我們?”丁細細懷疑地問。
雪豹冷情:老婆,你敢改嫁? “他都傷成這個樣子了,哪裏能捉弄人?”李狂藥不信。
“江連海可是演戲的高手,你怎麼不長長記性?其他人不說,陪他去大海石的船老大他們死在東海上,你以爲不是他下的毒手?還有……”
“好啦!”李狂藥抱以一個微笑,“我知道你怕我吃虧,這段時間我們彼此都小心一點就是了。”
“那我們先下樓吧。”丁細細說完就朝江連海瞥了一眼,“他都傷成這樣了,不用兇手動手,他也很難活過來。你放心,不會再有人過來殺人了。”
李狂藥想得一樣,況且他和丁細細不會走遠,只在東樓外偷聽,同時還能觀察西樓是否有人進出。下樓後,丁細細就讓李狂藥把手電關了,她也沒油燈,就這麼打着黑傘悄悄地穿過大雨,躲在客廳的邊窗偷聽。此時,客廳的大門已經鎖上了,窗戶也緊緊地關着。李狂藥的心狂跳不止,這三位前輩越是神祕,他越覺得酒中猿頭隱藏着大祕密。
沒錯。片刻之後,李狂藥就偷聽到了一個祕密,一個爲什麼會讓李狐嚇死的祕密。 猿猴的頭骨並不算可怕,遠不及李狂藥這段時間的遇到的事物,以至他搞不懂李狐嚇死的原因。李狂藥和丁細細貼在邊窗上,聽得不清楚,夜裏的風雨掩蓋了他們的動靜,也干擾了客廳裏的談話聲。李狂藥要憋住呼吸的氣,心跳減慢了,裏面的聲音才勉強聽得到一些。
偷聽之際,丁忘憂等人已經講了一段時間了,李狂藥是從中間聽起的。很顯然,丁忘憂他們隱瞞了一些事,連君子坦蕩蕩的王歐陽也沒對李狂咬提起。只聽到,那三個前輩在客廳裏說,他們在90年代初曾一起去過一趟海南——
90年代的清明節兩天前,王歐陽剛從廣州的火車站裏出來,他就看見李狐和丁忘憂在等着他了。他們三個人見面寒暄了一陣,又一起等了一小時,萬長青才最後一個趕來。那四個人不是來廣州聚會,而是準備一道去海南,拜祭江恨天。
說起來,江恨天是西北人,在東海遇難後,屍骨無存。過東海危險難料,五仙早在出海前就定下約定,倘若誰死了,活着的一方要把他們留下的遺物安葬,跟衣冠冢差不多。江恨天的妻子出生在海南昌江縣,但很早就死了,墓地建在她的老家。江恨天很愛妻子,死後想要合葬,於是就同另外四個人定下規矩,一定要與他妻子同葬一處。
過了幾年,活下來的四仙約好去給江恨天夫婦上墳,不過沒帶上江家人,因爲當時江恨天怎麼死的,他們解釋得很費力。在廣州集結之後,王歐陽看了看天色,清明將至,天上落下小雨,他有點擔心不能出海。那時的海南,還是汽車渡輪,沒有火車渡輪,而且1988年才從廣東分離出來的。汽車輪渡必須要經過徐聞縣海安港的滾裝船擺渡,而這些滾裝船每次都要等車位裝滿以後才能開出,有時要等上三四個小時才能出發。要是碰上6級以上的風,滾裝船就無法航行。
他們幾經週轉,坐車了汽車渡輪,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纔去到海口。 在乙女遊戲中當紅娘 他們四個人不辭辛苦,當天又轉車趕去昌江縣,不願意把時間耽擱在路上。昌江縣廣種芒果,芒果林隨處可見,清明時節雖未成熟,卻已經果香滿溢了。夜裏,王歐陽等人來到昌江縣時,沒有進縣城,在縣城外就下了車,然後朝一片山林走去。
在路上花了兩天時間,再過一天就是清明節了,山林裏的許多老墳被人翻新,放過炮仗,經過時還能聞到一股火藥味。王歐陽不想夜裏拜墳,不然驚擾了其他死者的鬼魂,那多不吉利。究其原因,那是他們在來海南前,挖出了江恨天生前埋的一罈老酒,叫作寒江酒。這種酒從釀造到喝下,從未見光,乃酒中最爲降火的一種酒,很適合修身靜心,曾在修道之人中廣爲流傳。寒江酒不能見光,尤其不能在白天開壇,否則酒質會迅速酸化。江恨天生前愛喝寒江酒,四仙就按照他的指示,挖出埋下的酒,在夜裏倒在他墳前。
走在墳墓滿堆的山路上,王歐陽就抱怨道:“江恨天真是的,愛喝什麼酒不好,偏喝這種騙人的迷信酒。他又不是道士,喝這種酒幹嘛?再說了,寒江酒是給男人喝的,女人喝了可不行,他不怕他死去的老婆嚐到?他老婆就躺在他旁邊呢!”
“人家都死了,你管那麼多管嘛?”李狐提着酒罈,低聲講道。
儘管大家說話聲音很低,但還是驚動了一羣鳥類,激出一聲聲振翅之聲。丁忘憂望着夜空亂飛的怪鳥,提醒道:“你們別爭了!這些鳥不是被我們嚇飛的!”
“你怎麼知道?”萬長青邊問邊擡頭看。
丁忘憂還沒回答,漆黑的林子就竄出許多人影,跟他們若即若離,像是鬼影。李狐聽說這有座霸王嶺,嶺上猿猴頗多,因此不以爲意,只當是猴子、猿類在做怪。他們找到了江恨天的墳後,立刻除草翻新,然後就把寒江酒開封,準備拜祭。哪知道,寒江酒在路上被密封在箱子裏,路上搖晃得厲害,一開封酒味就激盪而出,引來了一羣貪嘴的猿猴。
萬長青急忙把罈子重新封住,可已經來不及了,十幾只猿撲了上來,轉眼就搶走了酒罈。四仙追逐猿猴,路上分開了,待他們覺得無望取回酒罈後,這便決定折回跟江恨天賠個不是。丁忘憂跑得最快也最遠,他在深嶺之中聽到猿猴們詭笑,覺得自討無趣,正要回去找其他人,這時候銀月從烏雲後跑了出來,灑下大片月光,一副奇景就出現了,讓丁忘憂停住了回去的腳步。
清明下着小雨,夜裏的雨停了,但霧氣不散,月光灑下之時,竟在山嶺空中浮現出一艘華麗磅礴的古船,橫行在霧氣之上。丁忘憂閱歷甚廣,也未見過這種異像,當下就貪婪地仰頭觀望。同時,丁忘憂掐指一算,時至凌晨,已經是清明,陰曆正是二月二十一。這一天是普賢菩薩的聖誕,此菩薩是中國佛教四大菩薩之一,傳說在其聖誕之夜,瑤池會顯現天空,引其與各路仙佛相慶瑤池。
“那船是不是駛向瑤池的呢?世界上真有神仙?”丁忘憂忍不住地想。
就在這時候,山林又響起腳步聲,丁忘憂以爲猿猴又在裝神弄鬼,正覺火氣上涌,一道氣流就從他身後衝來。丁忘憂以爲是猿猴做怪,想要從後面偷襲他,於是就握着手上的棍子,回身就當頭一棒。與此同時,另外兩個人追來了,也在後面出手一擊。
“等等!”丁忘憂見偷襲的猿猴倒下了,忙攔道,“他是人,不是猿猴!”
“啊?”萬長青愣道,“難道是老酒鬼?”
李狐情急地蹲下來,把人翻過來一看,說道:“他不是王老弟,他人不知道追去哪了。”
“這個人是誰?我們都不認識啊?”萬長青納悶道。
地上的人是個七、八十歲的白頭老人,身材瘦小,穿着道袍一樣的衣服,懷中抱着一個黑色的酒罈。萬長青夜裏追趕,看得不清楚,還以爲是偷酒的猿猴,於是才和李狐出手重了點。丁忘憂也沒看清楚,當時情況只在一瞬間,他完全沒想到山嶺中還有其他人。等他們摸了白髮老頭的脈搏,才意識到事情糟糕了,因爲人已經死了。
“人死了?”萬長青心慌了,“趕緊挖個坑埋了他!”
“這怎麼行?”李狐遲疑。
丁忘憂拿不準主意,剛想說天上有瑤池方舟,回頭一望,月光隱匿,古船也不見了。這時候,王歐陽在遠處大喊,問其他三人在哪裏,他那邊有情況。李狐等人丟下死者,循聲趕去,原來王歐陽在一條山溝裏發現了兩條死去的猿猴,它們被人敲了腦袋,血染紅了旁邊的石頭。
“你們出手太狠了吧?就算酒拿不回,也不至於殺了它們。”王歐陽嘆道。
哪知,其他三人搖頭否認,沒有一個承認殺過猿猴。可是,猿猴的死與他們無關,那位老人的死卻必須負責任。王歐陽一聽有人死了,更是詫異,連忙要去看一看,興許人沒死透,還有機會救回來。沒想到,情況又一次發生變化了,等他們回到那裏,白髮老頭竟然不見了,只剩下那尊黑色的酒罈橫倒在溼軟的泥地上。
“你們不會見鬼了吧?”王歐陽嚇唬道。
“怎麼可能?我們都摸了那個老人,他有身體,而且脈搏停了。”李狐肯定道。
“如果是鬼,那這壇酒怎麼說?”萬長青指着地上的東西問。
丁忘憂看不到人了,便把酒罈打開,想看看老人家帶什麼酒到山嶺裏來,或許能從酒判斷出他的身份。這一點,倒不是算誇張,四仙嘗酒過萬,不僅能喝出酒的年齡,還能品出釀酒師傅是誰。當丁忘憂用身上的刀劃開了酒蓋,大家舉起手電想先看一眼酒色,卻見到酒中浮着一個頭骨。
“猿猴的頭骨!”李狐先驚訝地說。
“你怎麼知道是猿猴的?我看像人的!”王歐陽故意擡槓。
“我說是猿猴就是猿猴!”李狐懶得爭執,繼續說,“這是什麼酒,從沒見過這種釀法。”
“鬼喝的酒當然和陽間不一樣了。”萬長青胡扯道。
“今晚真是古怪!我看清明不適合晚上來上墳,還是快點給江兄弟賠個不是,馬上走吧。”丁忘憂不想深究,只怕再遲一些會生變化,於是就催着另外三個人趕快離開。如今死屍不見了,正合他們的心意,沒準真是鬼,殺人不可以,殺鬼就沒法律限定了。王歐陽喜歡擡槓,便說清明節怎麼了,這清明節有些年是4號,有些年是5號,但在以前4月4號是兒童節,哪裏不吉利了,小孩子可開心過節了。
話聽到這裏,貓在客廳外的李狂藥就心說,難怪太爺爺會嚇死,原來他們誤殺過人,看到酒中猿頭就想起那年的事。可死去的老頭不見了,他怎麼能回來報仇呢?難道酒院裏死去的人都是他殺的?既然有心報仇,爲什麼要等到今天?今天又不是清明節,聽說鬼喜歡選在死去的同月同日動手。
“噓!別說了!我們都記得那天的事!”萬長青警覺道。
“怎麼了?”王歐陽不滿地問。
“有人偷聽!”丁忘憂在客廳裏橫眼一望,靠在邊窗的丁細細就想,糟糕,是不是被發現了。
趁人還未從客廳衝出來,李狂藥想和丁細細逃掉,卻聽雨夜中傳來一聲笛響,再仰頭一看,西樓的亭臺裏竟站在一個人,笛音正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丁忘憂三步大跨,如同勁風,眨眼就推門而出,來到了客廳外面。丁細細被抓個正着,卻不慌不忙地轉移注意力,忙說她和李狂藥發現西樓有異常,於是過來通風報信。丁忘憂知道女兒的個性,撒謊跟吃飯一樣,他不信任地看了李狂藥一眼,當下就明白偷聽的人就是他女兒與李狂藥。
等王歐陽和萬長青出來了,他們倒沒計較誰偷聽,只是望向西樓上面的亭臺,齊聲道:“老妖怪,你家房頂上有人住嗎?”
“沒人!”丁忘憂接道。
“難道真有其他人在院子裏?是兇手嗎?”李狂藥擡頭說道,同時心想,這就難怪了,他們搜過所有的地方,連井下都搜了,沒有別人——但從沒去搜過樓頂,因爲風雨持續了兩天三夜,勢頭迅猛,他們都沒想到上去。
哪知道,丁細細很快就否定了大家的念頭,她說:“那不是人!是一尊塑像,就站在亭臺邊上。我和老爹以前夜裏上去看星星,拎上去的酒壺就掛在塑像手上,它是酒奴嘛。”
李狂藥茫然點了點頭,以爲是自己疑神疑鬼,可笛聲未停,塑像總不可能吹笛子。那聲音環繞在酒院裏,不知道是從哪裏傳來的,風雨聲無形之中干擾了大家。丁忘憂狐疑地擡頭望着西樓,也許是心理作用,他逐漸也覺得泥塑活了過來,一切都是它在搞鬼。在王歐陽的慫恿下,丁忘憂就撐起傘,大步流星地邁進雨中,直奔西樓亭臺。
李狂藥打起傘,好奇地跟去,覺得兇手肯定在樓頂。丁細細緊跟在後,追着王歐陽等人,與她老爹很快地就趕到了二樓。二樓的樓梯門關着,爲的是防止風雨倒灌,丁忘憂剛將插銷打開,一陣強風就隨之而來,雨點也打在每個人的臉上。起初,丁忘憂只以爲是出現異像了,就如幾年前的瑤池方舟那般,因爲門後插銷是栓上的,若有人在樓頂藏匿,插銷就栓不上了。等他們魚貫而入,來到夜雨飄搖的亭臺時,卻立刻將急促的腳步放緩,一聲不吭地佇立在磅礴的大雨裏。
此時,萬長青還站在東樓客廳外,他沒有跟去,也沒人發現他還在原地。當看到那些人在樓頂上停住了,萬長青就心說:果然跟我猜得不錯,問題不是在樓頂,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趁着大家沒注意,萬長青傘也沒打,徑直地走向大院門口,開了門以後就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大門打開時,李狂藥聽到了動靜,可他們現在的注意力被樓頂的情況吸引了,誰都沒注意到萬長青一個人離開了。這時候,李狂藥打着手電,照着地上,厭惡地皺着眉頭,一副想吐的表情。不是他矯情,而是地上的東西太噁心了,竟遍佈着白色的肥蛆,密密麻麻地泡在積水上。
李狂藥再一看,亭臺上有一口黑色的方形酒缸,缸蓋已經被拿開了,蛆蟲就是從缸子裏一隻只爬出來的。亭臺的中心也被雨打溼了,但不像露臺上那樣狼藉,還沒有積水。那些蛆蟲前赴後繼地爬進雨水裏,有的死了,有的還活着,臭味已經被風雨吹散了。由於站得遠了點,李狂藥沒看清楚酒缸裏有什麼東西,爲什麼不停地吐出一堆堆的白蛆,總之裏面不可能是酒,定是死屍之類的東西。
“丁老妖,你還說你愛乾淨,你家樓頂上怎麼這麼髒,都生蛆了!”王歐陽不忘擠兌。
“纔不是呢!那個缸子不是我們放的!”丁細細辯解。
丁忘憂默不作聲,打這傘走向亭臺,其他人也踮着腳尖急忙過去,就怕蛆蟲順着腳爬到身子上。當他們集齊在亭臺上了,每個人都低下頭,想要看一眼酒缸裏有什麼駭人的東西。不過,缸口全是蛆蟲,很難看到裏面的樣子。李狂藥見狀,想找根棍子撩走那些蛆蟲,卻見王歐陽解掉腰間的金葫蘆,咬開葫蘆嘴了,就噴了一口酒下去。接着,丁忘憂會意地拿過他女兒手上的油燈,打開後一吹,火油就順着酒水燒進缸子裏。
那些蛆蟲哪裏受得了高溫,一被灼燒,爬出來的速度就加快了,來不及逃掉的也馬上被燒成顆粒大小的黑點。酒火燒了一下,散出有點臭又點高粱香的味道,李狂藥不由得在想,他師傅去哪裏補充到那麼好的酒,他們來到山丹縣時,酒葫蘆不是已經空了嗎?
“肉?”這時,丁細細認真地低頭一看,煙火一滅,幾塊被燒熟的肉片就露出缸口。
“你家醃肉?”王歐陽摸摸鬍渣,便不客氣地奪過丁忘憂左手拿的黑傘,用傘掉戳了戳缸口,把肉片弄了出來。
“這不是肉……這是臉!”李狂藥寒毛直豎,原來一面是肉,另一面是帶着黑毛的臉皮。
“太殘忍了!”丁細細很惱火也很吃驚。
“這好像是黑冠長臂猿的皮毛?我們以前在中山見過一隻!”李狂藥忍住那股臭味,湊近地看了看。
“你們知道嗎?上好的皮毛都是把手指粗的鐵棍燒得紅紅亮亮了,然後把它捅進動物的肛門裏。這樣殺死的動物,毛是豎的,做成帽子或衣服後,更漂亮,而且擋風防雪,也更加保暖。”王歐陽解釋道。
“那我情可不穿不戴那些東西。”丁細細搖頭道。
“你是說,有人要這隻猿的皮毛?不對啊,如果要的話,怎麼反把皮毛塞在缸子裏?”李狂藥不信。
“我沒說殺生是爲了皮毛!”王歐陽一邊說,一邊用雨傘打翻酒缸,接着裏面其他的肉和骨頭就一齊傾倒出來。裏面還有許多蛆蟲,它們藏在腐爛的肉裏,沒有被燒死。原來,缸子裏是剩下的猿猴屍體,它被斬手斬腳,死狀奇慘。不過,缸子連眼珠子都有,惟獨缺了頭骨,想必頭骨正是丁忘憂先前找到的酒中猿頭。
“老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有沒有想明白?你剛纔關門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丁細細索性承認道。
“你既然聽見了,那應該知道我們都沒想通,瞞着你就是因爲如此。”丁忘憂耐心地說,同時卻瞪了李狂藥一眼,像是在說好小子,你敢偷聽,活得不耐煩了。
“反正那些猿猴不可能來報仇的!”王歐陽話中帶話,“別害怕!別被假像迷惑了,有些事情看起來是真的,它未必真,有些看起來是假的,它未必假。走吧,我們快下去,別在這裏了。等雨晴了再來打掃,先將門關上好了。你們聽,笛聲還沒停,既然聲音不在西樓上面,那應該在其他地方。”
“會不會在江連海房間裏?奇怪,萬伯伯怎麼沒來?”丁細細此時看了看人,發現少了一個。
“他是不是怕江連海出事,所以先……”
李狂藥話沒說完,丁忘憂就衝進雨中,沒再拿王歐陽戳過腐肉的黑傘,而是立刻趕去江連海房間裏。他們一前一後追去,卻看不到別人,另外的房間裏也沒別人,那三具屍體更是動都沒有動過。笛聲讓李狂藥彷彿穿越了時空,總覺得回到了大海石上面,他太奶奶在地洞刻過的笛譜也不斷地閃現在腦海中。在閱讀過《醉龍神篇?下卷》後,他已經領悟了元朝古笛譜,原以爲忘記了地洞的笛譜,這時才知道他還記得。不僅如此,李狂藥還想起在藍女雕像身上的那份笛譜,其實那份最全,他太奶奶只刻了一部分而已。
在沒有找到笛音源頭的情況下,丁細細就問她老爹該怎麼辦,這話也打斷了李狂藥的思緒。丁忘憂靜下心來,不再去找音源,而是聽笛曲的奧妙。王歐陽也領悟過來,這笛子是一首催酒麴,並不是普通的曲子。
不良惡少冷情妻 說起來,酒與音樂的奧妙,自古相傳,神奇不減。遠的不說,單說近代的日本清酒廠曾作過這樣的實驗:在生產區安裝12個擴音器,分別對制米曲、發酵過程中的微生物播放音樂,從而釀造出了品質優良的“純米酒”、“辛口酒”。因爲音樂的旋律促進了微生物的新陳代謝,所以提高了“米曲”和經發酵所得酒液的品質。
在此前,很多人都以爲音樂與酒無關,如今越來越多的科學實驗證明了它們之間的奧妙,這才讓世人不再以爲這是迷信。諸如之前提到的酒廳用慢音樂暗惑客人多喝酒,這早就不是祕密了,並不是酒廳愛好高雅。
在古代,有許多催酒麴,顧名思義是讓釀造的酒更加美味,同時也是一種速成之法,讓酒的陳放一天抵數天。除了催酒麴,還有很多種酒麴,每一種都有各自不同的功效。特別是在古代酒商之間的生意中,有的粗人不懂酒與音樂的奧妙,談生意時邊喝邊聽主人請人吹奏的笛曲,糊里糊塗就賤賣了酒坊,或者做了虧本生意,事後卻在想,自己那時怎麼昏了頭,明明酒量不錯,才喝幾杯就被鼓惑了心智。
可惜,中華酒文化雖博大精深,但歷經多次浩劫,許多祕術早已失傳,到現在聽起來都覺得是迷信了。
李狂藥聽得出來,這是催酒麴,《醉龍神篇?下卷》有過記載,笛譜的音符和吹奏的一樣。可這裏只有丁家酒院,誰在吹這種曲子,難道附近有人在釀酒?大家沒看見有人,又想回到東樓,問一問萬長青爲什麼沒跟來。當他們從西樓走出來時,看到酒院的門是開着的,不禁地大吃一驚,以爲有人進來了。
“不對!是萬伯伯出去了!你們看地上,雨水把石磚衝得很乾淨了,如果有人從外面進來,腳下會留些紅色的泥水,地上的雨水不會那麼幹淨的。”丁細細精明地說。
“他出去做什麼?”王歐陽奇道,接着走向大院門口,外面一個人都沒有,潭水依舊翻滾着,看不到一個人。
“他是不是兇手,怕被發現,自己跑了?”丁細細故意說。
“算了,萬長青又不是小孩,他如果覺得我這裏不安全,想要一個人逃走,那隨他的便。”丁忘憂很不客氣地轉身就走回客廳,不過沒關上門,這是爲萬長青留個下臺階,要是對方後悔了,還可以自己回來,然後謊稱去追可疑的兇手了。
大家聽着不休的笛音走回客廳,全身披雨,正想抹掉溼氣,這時就看見客廳的一個桌子上擺着一個奇怪的東西,剛纔桌子上卻是空的。 一張黑亮的木桌上放着一支金色的笛子,剛纔客廳的燈滅掉了,可在黑暗之中還能看到金笛流溢着微微的光芒。李狂藥拿着手電,照見了金笛,立刻想起藍紗女子也曾手握過一樣的笛子,就算有細微的差別,也不會差太多。
大家誰都不記得離開前,客廳是否有異,可跨進去看了看,別沒有人躲着。李狂藥沒敢先去摸那支笛子,在長輩面前,這些都有秩序之分。等到王歐陽拿起來隨眼看了看,覺得沒什麼新鮮的,於是就扔給李狂藥。那支笛子不知是金屬,還是玉石雕琢的,瞧不出質地,但通體晶瑩,繪有精美的祥雲、花草,讓人一見就喜歡。
丁細細在旁邊瞅了一眼,以爲是誰偷了她老爹的笛子,放在桌上沒拿走。實際上,丁忘憂的笛子是黃金做的,不像李狂藥手上那支,完全辨別不出質地。況且,笛子仍在丁忘憂身上,沒有離過身。除了丁忘憂,萬長青也有一隻笛子,上回在大海石他拿出來亮過,但那是青色的。
李狂藥看完了,交給丁細細,她想隨便吹一下,卻發現笛子上沒貼笛膜。沒有笛膜,你肺活量再大也吹不出曲子。眼下,他們也沒哪個雅興,只想證明院子裏是不是真的還有別人躲着,不然怎麼可能又殺人,又藏肉酒缸,現在還送上一支那麼漂亮的笛子。
沒人說話,李狂藥就開口問:“要不要去找萬……”
“不用!”還沒說完,丁忘憂就打斷,“他肯定是自己走出去的,要不然肯定會喊救命,至於那支笛子……”
“難道是田螺姑娘送來的?”王歐陽開玩笑地說。
“那不如送點飯菜過來。”丁細細嘆道。
“算了,時間不早了,細細你上樓去睡吧。”丁忘憂忽地好聲說道。
丁細細有些累了,可哪裏睡得着,只想繼續留下來,看看晚上還會發生什麼變故。大家也有點擔心,若不再搜一次,怕是有人藏在暗處,睡着後就人頭落地。爲了安全起見,剩下的四人集結在一起,誰都不敢離開彼此的視線外。搜尋是從東樓開始的,這是李狂藥第一次上東樓,第二層的空氣顯然比西樓要好許多,原來四壁有些小孔,雖然有時會被風沙堵住,但在強風吹打時會讓空氣流進來。
全部搜了一遍,在東樓沒有發現,李狂藥以爲要下樓了,卻見丁忘憂在他房間裏翻出一個盒子,拿了一張很薄的膜片出來。李狂藥一看便知,那是笛膜,用來貼在笛子左端的第二個音孔上,這樣就能吹出聲音。丁細細知道她老爹想試一試那支笛子,於是馬上將笛子遞上去,她也想聽一聽那麼精美的笛子是否也能吹出美妙的音樂。
當笛膜粘上去了,丁忘憂就看了王歐陽一眼,然後纔要試吹笛子。此時,樓外的笛音還未消失,但笛音回散得太厲害了,根本確定不了方位,似乎笛音源自腦子。大家翹首企盼,以爲能聽到什麼動人的聲音,哪知道丁忘憂吹了一下,什麼聲音都沒有。這多少讓丁忘憂有點尷尬,他經常吹笛子,這種情況可從未發生過。
試吹了一會兒,聲音還是出不來,王歐陽就擠兌:“老妖怪,你會不會吹?別學南郭先生!”
“誰是南郭先生,我老爹纔不是,肯定是笛子壞了!否則誰會捨得扔下那麼漂亮的笛子?是不是,老爹?”丁細細幫腔。
丁忘憂也搞不明白,看到李狂藥離他最近,便沒好氣地把笛子遞過去,看都不再看一眼。大家不以爲意,又去西樓搜尋,李狂藥拿着笛子走在最後面,忍不住地激動起來。其實,在他見到笛子的第一眼,心臟就狂跳不止了。
其他人可能真的不知道,那支金笛爲什麼吹不響,可李狂藥卻知道,笛子其實沒有壞。按常理,笛子貼上笛膜,應該能吹出聲音。可那支笛子的質地特殊,是要配上龍蛋的金膜才能吹響。巧的是,李狂藥早前在東海上得獲一張金片,那正是龍蛋金膜。在《醉龍神篇?下卷》有酒麴記載,金笛是龍蛋熔鑄而成,因爲龍蛋熔鑄困難,往往鑄造不了笛形,所以留傳於世的金笛甚少。當然,龍蛋並非龍所生,李狂藥已經知道了,那是形似龍的九虺乾的好事。
跟着大家下樓時,李狂藥很想把這件事告訴丁細細,可他答應過傳書的人保密。若要將笛子能吹響的玄機講出,保不了要講書的事也捅出來。保密的事讓李狂藥良心過不去,金膜和笛譜是他和丁細細一起發現的,藏在心裏不說出來,實在是難受。李狂藥正爲此事煩惱,覺得做人太死板了,這時走在最前面的王歐陽就哇了一聲。
“怎麼了?”李狂藥被擋在後面,沒看清楚狀況。
丁細細踮腳一望,便回頭說:“有人遭天譴了! 九星毒奶 我覺得他是活該!”
“細細,別亂說話!”丁忘憂也回頭講了一句,然後和王歐陽跑進雨中,將倒在雨中的江連海擡進東樓的房檐下。李狂藥愣了好一會兒,心說原來是江連海暈倒在院中,被淋得溼透了。可他們上樓才一會兒,江連海怎麼倒在院中了,他不是應該睡在西樓的房間裏嗎?難道江連海真的看到了兇手的真容,趁他們都上樓了,兇手想要殺人滅口。可真的要殺人滅口,不如一刀抹了江連海的脖子,至於大費周章地把人拖到院中嗎?
王歐陽把人放在地上,拍了拍對方的臉,沒聽到回答,隨即說:“看來這裏真有其他人。門還在開着,我們不如先關上吧,沒準鮫人趁着風大雨大,跑來興風作浪了。”
丁忘憂不同意;“把門留着,再給萬長青一些機會。”
說罷,丁忘憂不知從哪兒拿了一根銀針出來,當即就扎向江連海頭髮裏的一個穴位上。李狂藥目瞪口呆,本以爲丁忘憂對酒是個百事通,怎想連中醫鍼灸也懂。 十里幽香,清揚婉兮 可江連海沒有馬上醒過來,說書生裏提到的中醫奇效沒那麼誇張,還需要一定的時間。王歐陽半蹲着觀察形勢,總覺得江連海氣數已盡,決計熬不過今夜,丁忘憂的救治無非是拖時間。想了想,王歐陽就擰開身上的金葫蘆,給江連海灌了幾口酒。
“噗!”立刻,江連海被嗆醒了,不知是鍼灸起了作用,還是灌酒起效了。
“你快說,兇手是誰,爲什麼你會在院子淋雨!”丁細細急道。
“讓他慢慢說。”丁忘憂倒很冷靜。
“我……我……”江連海氣若游絲,很辛苦地才說出來,“我是……自己走……下來的。”
“你都傷成這個樣子了,怎麼不躺在牀上休息。”王歐陽不明白。
“是不是警告我們……兇手的樣子,或是在哪裏?”李狂藥猜測。
“他……他……”江連海眼神渙散,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好不容易纔繼續道,“他是假的!他是假的!”
“誰是假的?什麼是假的?你先說兇手是誰?到底誰殺了那麼多人!”丁細細很着急地追問。
“細細,讓他說,別插嘴。”丁忘憂勸道。
過了一會兒,江連海似乎迴光返照,喘氣的聲音逐漸大了,終於就擡起手,指着在場的其中一個人,連說三次:“你是假的!你是假的!你是假的!”
恍惚之中,一聲天雷降下,江連海再次失去了意識。大家疑惑地看着江連海僵直的手,他的手指着其中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李狂藥。 江連海早不暈,晚不暈,手指到李狂藥面前,他就兩眼翻白,又一次不省人事。李狂藥百口莫辯,直懷疑這該死的傢伙是故意的,好讓衆人懷疑他在殺人。什麼假的真的,難道他自己是不是真的李狂藥,會不清楚嗎?不過江連海命在旦夕,強拼最後一口氣走出西樓,不大可能在緊要關頭還耍心思,要知道他起身就會動氣,很可能沒走下來就死掉。
剎那間,李狂藥能感覺到大家對他的態度變了,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提防着他。雖然沒有人表現出來,但那種感覺卻很明顯。李狂藥倒不怪這些人,畢竟死了那麼多,又找不到外人,誰都會認爲兇手就是在場的某個人。如今,西樓的住客只剩他了,連他也覺得任何解釋都很牽強。
丁細細先是驚訝地看着李狂藥,然後說:“江連海肯定在蠱惑人心,我們不要上當。”
“他都半死不活了,騙我們有什麼好處?”丁忘憂不認同。
“喂!阿藥,你是不是真的李狂藥?沒戴人皮面具吧?”王歐陽說完就開着玩笑似的,去摸了摸李狂藥的臉。
本來王歐陽是真的開玩笑,他剛纔儘管有些懷疑,但仍相信李狂藥不是假的。就算面相真的能做假,有那種誇張的易容術,但李狂藥身上有獨特的酒丹氣味,這種是無法克隆複製的,同是酒丹也會有各自不一樣的氣味,服用他的人會終身有種特別的酒香味。王歐陽摸到李狂藥的臉時,看他沒反應,便掃興地縮回手,問丁忘憂要不要繼續救人。
“他強行下樓,傷口還沒癒合,現在又裂開了。蜈蚣在他皮下竄動的範圍太大了,現在恐怕只能爭取多活一天,救是救不回了。”丁忘憂實話道。
“那他……他是怎麼被蜈蚣鑽進身體裏的?難道真的下過井嗎?”丁細細擔心地看向雨夜裏的水井,井口已經不再壓在東西了,可也沒看到鮫人從裏面爬出來。